谢玉帛站在车旁,看商言戈卸货,本来想凶一点, 但是当商言戈卸完货, 从副驾拿出一盒子的金元宝时,就没办法继续凶下去了。
他接过盒子,两指捏起一只金元宝,足金的,沉甸甸, 比金条还多了繁复的工艺,表面磨刻地金灿灿,好看又贵重。
一盒子有二十四只,底下都刻着“玉帛”二字。
谢玉帛怔了一下,他记得这两个字,是他刚刚跟着暴君时,暴君给他取名写下的字形。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印进心里。
就算是同一个人的笔锋,不同时候写出来的字也有细微差别,但这金子底下的这两个字,与当初一模一样。
暴君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从相遇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国师决定先原谅暴君两天。
薛菁看见商言戈,郑重地感谢了一番他对谢玉帛的照顾:“养孩子很操心吧?我家小帛过去有不懂事的地方,商总多多担待。”
谢玉帛捏着暴君的肩膀:“我才没有让人操心,是不是?”
商言戈忍着谢玉帛诡异的推拿手法,好歹也是在推拿馆旁观过的,下手依然不知轻重:“对。”
商言戈养了谢玉帛五年,也是从谢玉帛一张白纸慢慢教起,从某方面来说,他和薛菁有很多共同语言,但是碍于国师的威严,他只能否认养谢玉帛操心。
薛菁看了一眼两人的互动,笑着招呼商言戈和段文耀。
谢玉帛:“我和段先生要出去玩,晚上回来陪妈妈吃饭。”
薛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
“好的。”谢玉帛背上小书包,仿佛要去上学。
商言戈动作熟稔地提住他的书包:“不要背,我来拿。”
谢玉帛顺手把书包塞给他:“谢谢你。”
三个人往外走,薛菁让保姆推着她到门口,看见谢玉帛二话不说上了商言戈的副驾,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原先谢玉帛眼睛看不见,下半辈子必然要有人照顾,这个人包括他的两个哥哥,也可以是爱人,最好是力气大的男性。
薛菁出国前一天,大儿子介绍商言戈这个监护人来家里吃饭,她那时候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哪有大总裁上赶着当监护人的,男性天生没有女性的柔肠和心软。
后来谢玉帛被商言戈气哭,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薛菁考虑过商言戈,成熟,有手腕,会照顾人,如果换成一个家境不如谢家的,薛菁反而会怀疑他的初心。
但那是以前。
现在谢玉帛是个能自立根生的正常人,她便觉得商言戈不合适了。
谢玉帛才高三,还是个孩子,大学都没上,他初见光明的人生中,还没有结识足够多的人,商言戈出现得太早,不公平。
作为一个母亲,必然有其自私的一面,想给孩子打算最好的。
望着商言戈和段文耀两车一前一后离开,薛菁敛了眼神。
合不合适,她说了也不算,如果谢玉帛喜欢,她也不会反对。
问题就是商言戈和谢玉帛相处时间太多,十八-九岁阅历单薄的少年头脑一热,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说一千道一万,早恋不行。
商言戈一边开车,一边回想薛菁对他和段文耀态度微妙的差别。
薛菁感谢他,话里话外都是谢玉帛是个让人操心的小孩,而面对段文耀,薛菁却会说让他和谢玉帛常常往来。
一家子都是人精,除了坐在他旁边这个傻子。
有些话上辈子就该说出口了,拖到后面有口难开,拖到这辈子,对方变成了个禁止早恋的高中生。
“你今天要去哪?”
谢玉帛:“段先生介绍了一个生意,给植物人治病。”
商言戈:“封开霁?”
谢玉帛:“你们果然都认识。”
“封家靠连锁超市起家,之前和他有合作,他出车祸后,对接人就换成了他哥,能力不行,麻烦。”
封家老爷子病重,两兄弟正在争夺继承权,这场车祸疑点诸多,当天是司机开的车,突然闯红灯被一辆货车碾过,但是司机直接死在了车祸里,死无对证。
“那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把优秀合作方救回来。”
商言戈:“你以前救过植物人吗?”
“没有,死马当活马医。”
商言戈觉得自己有需要给谢玉帛普及一下现代律法,不允许他擅自实验。
谢玉帛:“开玩笑的,我肯定是有把握才出手。”
商言戈:“总之,你量力而行。”
谢玉帛到了医院,才知道“量力而行”是商言戈让他不行赶紧撤的意思。
迎接他的是封开霁的妈妈,胡玲,她穿着一套大红波点连衣裙,和背景红艳艳的医院病房相映成辉。
病房门窗都贴着红双喜,吊顶红色拉花,病人盖着龙凤被,到处喜气洋洋。
谢玉帛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哪个婚房,从窗户里一瞥,看见躺在床上的封开霁紧闭双眼,面容清峻,因为昏迷半年,脸色微微发青,和整间病房格格不入。
“麻烦让一下。”一个白净的黑发青年端着一盆热水,小声道。
谢玉帛侧身让他进去,跟段文耀确认:“冲喜?”
段文耀一言难尽地点点头,封开霁他妈真的瞎搞,她是续弦的,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生了封开霁这个有出息的儿子,把上面那个废物哥哥秒得渣都不剩,连老爷子也有意向将公司大头留给封开霁。
眼看就要享福了,关键时刻,封开霁被撞成了植物人,就算她怀疑是跟封开允有关,但是一来她没本事找证据,二来,二儿子已经成为植物人了,老爷子就想息事宁人,保大儿子,不想自己快入土了,儿子一个死一个坐牢。
老爷子越病越重,眼看大势已去,胡玲越发不甘,想让儿子醒来争家产。她一开始各种求医,医学手段走不通后,开始请大师做法招魂,跳大神,喂偏方,通通没用之后,又想到了冲喜这一招。
奇招百出,仿佛是个古人。
冲喜对象是个大学生,顾仞,家境贫寒,寒假期间在医院当护工,因为护工日薪高。胡玲正打算给儿子找个对象时,恰巧听见顾仞家里打电话说父亲急病需要一大笔钱。
所谓一大笔钱,其实也就十来万,对胡玲来说不算什么,大师说了,冲喜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字要合。
胡玲到处找八字合的人,立刻问了顾仞,算出二人“天造地设”后,她立即开价要顾仞“嫁”给封开霁。
嫁娶就是走个热闹的形式,没有真的去民政局,民政局也不理男男婚事。
顾仞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胡玲精得很,顺便和顾仞绑定了三年护工劳动合同。
要是封开霁一直醒不过来,胡玲自问做不到天天照顾他,她还和姐妹们约好了环游世界。封开允和她势不两立,若是封开允上位,家产绝对没有多少给他们母子。
财产有限的情况下,她环游世界要挥霍、要在姐妹们面前挣面子,封开霁要住好的病房也开销巨大。
如何取舍,胡玲心里不免偏向自己。
她需要有个便宜劳动力死心塌地地照顾封开霁。
她让顾仞在没有法律效应“结婚证”上按手印,顾仞心软好拿捏,到时候她可以用这个证,把照顾封开霁的责任甩给他,自己这当妈的也算尽心尽力了。
段文耀那天来医院,正好是封开霁和顾仞的“婚礼”,胡玲一个人就能折腾出花来,什么喝媳妇茶,改口,拜堂……把顾仞折腾得够呛,连植物人封开霁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段文耀和封开霁是点头之交,听说他出车祸也没来探望过的一般水平。那天他路过被胡玲拉着“参加婚礼”,他实在是不忍心看胡玲继续折腾这对晚辈,想到封开霁人不错,便起了让谢玉帛看看的心思。
治不好,他出钱,治得好,封开霁自己付。
顾仞一进来,胡玲便指挥道:“手脚要勤快点,你要打心眼里把他当你丈夫,心诚则灵,知道吗?要不我十五万就白花了,我儿子醒不来就是你心不灵。天冷的时候要常常给他按摩翻身,擦身一天一次,今天不是擦过了?你倒热水干嘛?”
顾仞:“您刚才把茶水洒在被子上,湿了好久才发现,我摸着封先生的脚背都凉了,想给他暖暖。”
胡玲太不靠谱,哪有这样当妈的,喝水洒在植物人身上,以为他没知觉就不管了,还是他发现的。
顾仞刚上大学那年,封开霁代表校企合作代表,在开学典礼出现过一次,还给顾仞颁了五千块的助学金。
那时封开霁玉树临风,精英模样,哪像现在躺在床上,被他妈折腾喂各种迷信偏方。顾仞也不是任人搓揉,他就是觉得封开霁有点可怜。
殊不知这样正中胡玲下怀。
胡玲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又觉得自己教育出一个好媳妇,洋洋得意,退了一步道:“我是不小心的。还有,你还叫封先生呢,叫老公,心诚则灵。”
顾仞:“……”
胡玲觉得必须要让顾仞有代入感,结婚证是假的,但老公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