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给张员外算卦,说他平安顺遂,结果人家今天被仇家打死了,什么,你不敢如实说怕没饭吃?没用的东西,名声都让你整没了,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爹娘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哥哥姐姐都干不了活,你要好好算卦,这样我们全家才能活下去。”
谢小五想不通,他的兄姊好手好脚,一个比三个他还大,打起人来特别疼,但为什么就干不了活。
他自从就展露看透命运的天赋,全家人以他为生。他没上过学,不认识字,诗书礼易统统不懂,但他下意识地知道——有些卦不能算。
人心可怖,本事越大,他面临的危险越多。
小打小闹的算命一直持续到十四岁,谢小五被家人带到中原,在一座古城落脚。
那里有一座古台,供周围村庄赶集交流。
认识字的人说,古台上磨灭的三个字叫“黄金台”,曾经是很有名的地方。
他在这里很出名,姻缘仕途都有人找。
有一天,有人问他怎么造反才能成功,当今圣上不在宫中,如何取而代之。
那人给了很多钱,谢小五算不出来,差点连累了全家人性命。
第二天,他肿着脸给人算命,恶心人的老头问他邻居家外出的汉子什么时候回家,因为他想玷污隔壁的小娇娘。
谢小五没说,被家人重重踢了一下。
城楼上,某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周围的侍从大气不敢喘。
此人身量颀长,俊美无俦,文治武功,无一逊色,乃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干了一件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他从城楼下来,扔下一锭黄金,问他:“你要跟我走吗?”
于是这锭黄金成了强买强卖的筹码,谢家人破口大骂,不肯放开摇钱树,但是合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人,只能看着谢小五被带走。
“从今天开始,你叫玉帛。”得知他不认识字,那人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释然,“看来我要教你的东西很多。”
“我教你的第一件事——”
“任何时候,有人把你关起来,你要逃。”
……
“陛下有旨,罚谢玉帛在府中面壁思过,非有诏不得踏出谢府半步,不得见任何人,否则罪同谋反。”
……
谢玉帛满脸是汗地醒来,觉得这个梦境格外糟糕。
饭桌上,薛菁看见小儿子红着眼睛,担忧地问:“没有睡好吗?”
谢玉帛背起书包:“没事,妈妈我上学了。”
本国师现在很好,没有人关他,也不用人救他。
第16章
谢玉帛踏入二中校门,就隐隐听到某处动工的声音,电锯片和木桩摩擦,铁锤敲击石板,在清晨的校园好不热闹。
苏长奋说要修植物园,谢忱泊马上赞助了一笔丰富的资金,第二天工人就安排上了。
这些噪音尖锐的工作要在第一节 课之前搞完。
“老大!”
刘飞打着招呼跑过来,冬季的早晨气温很低,他和身后几人都穿着单件运动外套长跑驱寒。
而谢玉帛被薛菁包成了一个糯米团子,围巾手套,校服外面还套着大羽绒服。
王坪惊讶道:“刘飞啊你居然主动跑步。”
刘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锻炼身体嘛。”
另外11名一起晨跑的同学生无可恋地点头:“是啊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们昨天和刘飞玩游戏,输了要答应刘飞一个要求。刘飞可是熬夜打游戏的种子选手,他们自然比不过,但是高中男生本就喜欢挑战自我,反正刘飞也不能怎么为难他们。
谁知道输了竟然要跟着刘飞晨跑!
十一人后悔不已,早起,晨跑,要命了。
刘飞道:“王叔叔,我们带玉帛进教室吧。”
谢玉帛点点头,王叔便不送他进教室了。
刘飞想搀谢玉帛,谢玉帛摆摆手,道:“不用,谢谢你,刘飞。”
“这么正式干嘛——”刘飞话音一顿,突然想到谢玉帛这么聪明,可能是在感谢他另一件事?
他今天带着十一人晨跑,主要是因为他们十二人都买了老大的强身健体符,刘飞怕符没有起作用,败坏老大的名声,让老大伤心,决定主动促成这个结果,用心极为良苦。
“嘿嘿,没啥。植物园在动工了,你们还敢去看吗?”刘飞揶揄地对其他人道。
二班男生都在植物园受过惊,一听晨跑结束,精神都上来了,“怎么不敢,走,去看看。”
现在是大白天,园里那么多工人,安全得很。
谢玉帛无奈地看着这些人背影,快上课了还跟植物园过不去。
“老大老大,他们把墓碑都翻过来切割打碎,好像是要运走,哇,井也填了。”
刘飞实时语音播报,努力用自己瘠薄的词汇,生动描述出全部景象给谢玉帛听。
园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碎石块,断树枝,泥沙石灰,以及围绕在这上空的,无形之物。
“好冷啊,我要回教室穿衣服了。”
“预备铃响了,我们走吧。”
谢玉帛把书包交给刘飞:“你们先上去,帮我跟老师说,我要在这里站一会儿。”
刘飞:“啊?”
另一个消息灵通地对刘飞道:“植物园是谢家出钱的,老大可能想在这里监工。”
不止他这么想,其他知道谢玉帛身份的工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被人监视心里总是不爽,此时见谢玉帛踏入植物园,工人不禁嗤笑他狐假虎威,毛都没长齐就学会借着家族的名头吆五喝六,果然是富二代,天生的本事。
工人们窃窃私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谢玉帛一个瞎子,自作主张,替谢家监工来了。
在东家眼皮子底下偷懒大概是一个刺激的事,有人故意站在谢玉帛身前两米远,把一车土来回推着玩,其余人笑嘻嘻地围观,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谢玉帛眼神淡淡,一步从植物园跨出去。
“哈,他走了——”
这一刻,植物园忽然变暗,吸入肺中的空气彻骨冰寒,仿佛经年累月的地底寒气都在往身体里钻。
好多工人被冻得握不住铁锹。
植物园的阴气上回被薛思博做法搅乱一通之后,便有些放肆,但校园里处处是新生的希望,它们只能在园里徘徊,不成气候。
这回植物园被整改,阴气赖以生存的井口和残缺墓碑都被移动,它们便有些按不住了,左突右进寻找解决之法,当它们刚找到法子——降低温度减缓工人劳动速度,钻进人体以求荫蔽。
可惜它刚兴风作浪,谢玉帛就来了,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震住一切无形之物。
工人是谢玉帛获得新生后,最熟悉的一个群体了,他们肩挑手扛,就像上辈子修河道、筑城墙的那些人,没有令国师眼花缭乱的高科技。
大国师曾经监工过宿河水渠,他与他们同吃同住,感情深厚。
气温降低,会让手脚皲裂,阴气入体,会让人伤寒不适几天。
都不是太严重的问题,熬一熬便过去了。
只是讨生活不易,谢玉帛希望,上辈子的朋友,能过得好一点。
但如果他们戏耍本国师,那就不能当朋友了。
喷嚏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一群着急上课的学生从食堂往教学楼跑,中间经过植物园,谢玉帛退后让了让,又进了植物园。
浇水泥的工人手腕一动,又灵活了一些。
待学生走光,谢玉帛跟在最后,也打算去上课。
忽寒忽暖的骤变终于引起浇水泥的人的注意,他放下仿佛瞬间被冰冻的水泥,几步追上谢玉帛,“少爷!少爷!”
他闹着后脑勺,憨厚道:“学校动工急,没来得及在园中拜土地神,少爷您长得跟小菩萨似的,能不能帮忙在这里站一会儿镇镇。”
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工友的操作,有些人反应过来,有些人还不信,看好戏。
推沙车戏弄谢玉帛的人叫大飞,刚跟着老乡打工不久,年纪轻,看见谢玉帛一小少爷杵在这儿监工,仇富心理一上来,行为便不过脑子。
他眼睁睁看着谢玉帛勉为其难的踏进植物园一步,就在他脚尖点地那一刻,气氛骤变,大飞觉得自己被解封了一般,冰雪消融春天来临。
他哑口无言,方才还看不上李叔卑躬屈膝地叫人家少爷,现在恨不得也上去叫两声给自己去去晦气。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谢玉帛享受到了植物园最高的待遇,原先还有些懒散的工人,打了鸡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卸货,搬运,搭起一座石桌。
“椅子马上就能坐了。”
大飞挤进去,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殷勤地倒出一杯热水:“暖暖手。”
“其实我们干活也挺好玩的,小公子你多看一会儿。”有人睁眼说瞎话,被工友捅了一下胳膊。
所有人默认谢玉帛监工的合理性,并且生怕他跑去上课一样加速干活。
怕小公子无聊,坐久了想回教室,经过谢玉帛身旁的人都自带解说。
敲敲铁锹:“小公子,我要挖土了,这里有一批新的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