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时间饭桌上没了一点儿声音,只剩下刚才玉珩说的那句话在众人耳边回响。
但云容又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前面说出那话只是个借口,拿来搪塞了玉珩便罢。
他与他不熟,一般人听了,自然也就过去了。可放在玉珩身上完全行不通。
此时听到他让自己停了下午的课,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皱。在皖南书院请病假,按规矩,一定要带着大夫开的方子给夫子过目的。
这如何能行?
云容温声道:“些许不适,碍不着什么,用不了请假。”
“哎,这可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
云容视线望过去,就看到玉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像我刚刚看你脸色一样,红润好看的紧,可你偏偏身体不适,丝毫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缓缓得出结论,“可见,病的大小在身体上所反映的程度有所差异,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别上了的好。”
云容:“……”
瞧他说的冠冕堂皇的,他都差点信了。
可偏偏周涣之和徐倾还真信了,皆一脸担忧的看着云容,“容哥儿,殿下说的对,你得去看看大夫,可不能去上课了。”
“是啊是啊,云容你就听我表哥的吧。”
见着云容还是没表态,周涣之扯着旁边坐着的苏玉清,“玉清,你说是吧?”
苏玉清:“……”
在一桌子人的视线下,苏玉清略显僵硬的点了点头。
云容:“……”
果然,他就不应该带着周涣之出来!
他爹话应该还没说完,他不仅要远着六皇子,还要远着周涣之才对。
玉珩得到了三人的赞同,轻笑了笑,“你看,大家都认为你得休假。”
他们都商量好了,自然也就没自己这当事人的事儿。
玉珩也没管他那么多,姿态优雅的起身,向着还坐着的云容道:“走吧,容哥儿。”
自己请假,关他六皇子什么事儿?
不过他既然站起来了,云容自然也不能坐着,他站起来,奇怪的看了玉珩一眼,“休假我一会儿去就行,不敢劳烦殿下。”
玉珩挑眉,“你当真要自个儿去?”
他自己去请假手上可是没有方子的,不过皖南书院里自备了一批大夫专门为就读学子诊治,就怕发生意外。
不过云容身体没病,到时一号脉铁定露馅儿,而如果要在外头开证明就得署上大夫的名字,包括医馆。
拿了方子的学子,皖南书院会先批假,再查验。
一经核实,才会由夫子登记入册,这是要计入考核的,按云容的话讲,那就是平时分。
有这么个程序走会添很多麻烦,不管是对夫子还是学生。
但没办法,谁叫皖南书院就读学子大多都是官宦子弟,权贵世家,多得是手段去买通外面的大夫,借此逃课。
云容听到玉珩说这话就知道这人多半在整自己。
果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骗他,再加上周涣之说了他出了屋子就身体难受,说不得心里早有了猜测,现在寻到由头要来整治自个儿。
放在以前,云容是不怕的,大不了两人吵一架,再严重就是比划两下这样了。
但现在他却不能不怕,这是大宋朝,在这里,没他反抗的权利。
至少,现在是,在他还是读书少年时,没他反抗的权利。
云容垂下眸子,“还是有劳殿下了。”
玉珩满意的伸出手,像是知道云容对自己的不满,也没直接触及他手,拉了他的袖子把他给牵走了。
身后的徐倾还在朝周涣之他俩感慨,“还真没见着我表哥对谁这么热切过。”
热切吗?可能吧。
苏玉清目送云容离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玉珩牵着云容的袖子,慢慢走在书院小径上,周围都是绿植,书院在这条路上搭了架子,上面爬满了藤蔓,开着一些浅紫色的小花。
午时的阳光透过叶子,稀稀拉拉的洒落下来,金色的光束照在云容面庞上,他玉白的肌肤显得有种透明的美感,映衬着他眉心的朱砂,鲜艳欲滴。
玉珩突然停下脚步,说了一句,“这是天生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谁能听得懂?云容看着他没应声。
他刚想把袖子从玉珩手心里拽出来,眉心就感到一阵温热。
玉珩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在他眉心上摸了摸,云容下意识的偏头,可惜没避开,这手就像知道他要转的方向一样,也换了个位置,又碰了碰。
云容此时把头往后一仰,整个人后退了一步,不过因为他袖子在玉珩手里攥着,反而被拉的离玉珩更近了些。
近到都能闻到玉珩身上的清香,他呼吸都能拂过脸颊。
耳边响着清朗的少年音,干净的紧。
“你眉心朱砂可是胎记?”
这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了,可云容并不想回答,玉珩手指还在他额头上触碰,温热的触感在蔓延。
云容伸手把玉珩抬着的手给扯下来,拿眼瞪着他,鼻子里哼了声,低头看着他右手握着的袖摆,狠狠抽了回来,转身就走。
他这做派,玉珩倒也没恼,几步跟上去,说话都带着一分笑意,“还别说,怪好看的。”
“那还用说?”
云容侧过身子认真的看着玉珩,“殿下,能别随便动手动脚吗?”
说话便说话,一下给他来这么一下,真是的。
玉珩笑了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
见云容一脸的严肃,又接着道:“那我下次注意些。”
至于下次能不能行,可不受他自个儿控制。
既然六皇子都这么说了,云容还能逼着他做承诺不成?
云容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径,“殿下,我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不知要去往何处?”
知道他不可能带自己去请什么鬼假,但看样子也不是要整治他的样子。
玉珩指了指前面,“走过那拐口,就到了。”
*
云容看着眼前的院子,从外表上看就和他们平日里待的屋子不一样,这是谁的院子不言而喻。
玉珩率先走进院子,见云容没跟过来,转身唤他,“进来。”
云容随着他进去,院子极大,别说住一位主子,就是住三五七个主子那也是没丝毫问题的。
院落外的装饰已经秀雅的紧,屋内则更为精致。
云容看着装潢的贵气非凡的屋子,心想果然是皇室子弟,生活远非常人所及。
所幸他两辈子过得都不差,不是那种没眼力的,随便扫了扫便收回了视线。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也站了不少的侍童和丫鬟。一个两个都训练有素的行礼问安,除了这个再没别的动静。
一动不动的杵在哪儿,连个眼神也不敢多瞄。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云容感觉有点不自在,忍不住问玉珩道:“不知殿下带我过来干嘛?”
玉珩直直看着云容,“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这跟他身体不适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知道自己在骗他吗?
云容就在那里尴尬的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玉珩见他眉目间似有不耐,又不敢反驳的模样,笑了笑,“既然身体不适,那自然是要多休息的,你便在这儿休息吧。”
云容:“……”
“伺候小少爷休息。”
玉珩留下这句话便走了,他一走,就有几个丫鬟朝云容走来,向着云容俯身道:“您请随我来。”
云容可不想在这陌生的地方休息,一点儿也不想。
他没理会这些人,转身就要出门,这劳什子地方,谁爱睡谁睡,反正他是不睡的。
他脚步刚动,侍童便想来拦他,但又碍着他的身份不敢上手,只急急的跟着他的步子。
一帮人拦在前头,云容怎么出的去?他皱了皱眉,“让开”
下人迟疑了片刻,没让。
云容声音严厉了些,尽管厉声说话,还是说不出的好听。
“我叫你们退下。”
侍童见他面色不佳,隐隐有要发火的征兆,都跪下身子告饶道:“小少爷,走不得啊。”
“请小少爷勿动怒,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
刚刚还站着的众人哗啦啦的全跪了下去,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云容一个站着。
听到他们嘴里不断的告饶声,云容愣了愣。
他在大宋朝待了十来年,还是头一次这么多人跪他,也不对,应该是他从来没让人在他面前跪过。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还在继续,就像云容一旦出去或者说出什么话来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这是云容第一次直面皇权,看着这一群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可能还比自己小的人,嘴唇泛白,面无人色。
离他最近的几个小丫鬟额头甚至能看到冒出的冷汗,这令云容对皇权有了更深的了解,对玉珩这个人也得重新评价。
玉珩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爱笑,脾性和善看来也与他没甚关联。
云容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握了握,放弃了出去这个想法,对跪着的一杆子人道:“起来吧,我不出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