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晨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0911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等所有任务都结束以后吗？
他突然落寞起来，面前的操控台上资料堆了一堆，分门别类的标记好了各种重点还有一些注意事项。0911几次想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处理资料，但是几次失败之后就彻底放弃了。
他把视角切换出来，看着眼前的尚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个人心思很深，但是有的时候又很单纯，单纯的甚至有些孩子气。
0911努努嘴，他不是那种很喜欢观察自己宿主的系统，但是尚晨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迈，每当觉得自己了解面前的这个人之后他又会用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打破你对他的认识。
尚晨自己本身就像是一个游戏一样。0911想了很久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等一切结束之后，或许只有自己还会记得吧，他皱皱眉毛。
床头那个小企鹅形状的小灯很温馨，尚晨在灯光地下捧着一本书，是一本一买回来就被尹光明放在角落里积灰的诗集《你是一百只眼睛的水面》。
尚晨在灯光下缄默的读着，心里却闪过很多以前的事情来，这让他心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房间的纱门被推开了，童敏丽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走了进来，坐到自己儿子的床边。
“…妈？”尚晨放下书，轻轻的叫道说，“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吗？”
虽然改了称呼，但是真正在童敏丽面前喊起来，尚晨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不习惯。
童敏丽把自己儿子的手拉过来，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淡淡的温暖笑容，看得尚晨有些心虚。
“妈妈就是过来陪陪你。”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眼角已经不可避免被岁月刻下了痕迹，时间打磨了她的容貌，却给她沉淀出了一种很温和的气质，她只是坐在这里，尚晨就觉得心灵被抚慰了一般。
“我觉得今天来的那个同学很棒，”她笑了开来，初见时那种和煦的洗发水香味散发出来，尚晨低头揉了揉鼻子。
“妈妈今天见了之后觉得你眼光还不错。”她故意挑了挑眉毛，做了一个调皮的表情，拍拍尚晨的手背说。
尚晨却惊的瞪大了眼睛，“您，您知道我…喜欢他？”
“当然啦！”童敏丽撅起嘴来，俨然一副还没有老去的少女模样，她嗔怪道：“之前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您，不惊讶？”尚晨绷直了身子，面前的情况他倒是没有预料到，这尹光明一天天的还挺能带给他“惊喜”的，尚晨磨了磨牙，要是现在还得费心给尹光明这小子的出柜善后的话，他可能当场就变成炮仗了。
“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点儿，”童敏丽皱了皱眉毛说，“但是我儿子既然选择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话，就说明对妈妈是非常非常信任的。”
“其实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也猜到了一点，”她伸出粗糙但小巧的手掌摸摸尚晨的后脑勺说，“打小时候起你就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喜欢偷偷看长得好看的小男孩子，我还以为你挺早熟，不愿意惹上麻烦事儿什么的……”
童敏丽有些落寞的垂眸，但是又很快振作起来，用之前同样温和的笑容对尚晨说：“于是我就在等你说出口的那天…虽然你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难受了一阵子，但是真的只有一下下哦。”
童敏丽竖起右手的小拇指来比划，尚晨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说出来就好了，”童敏丽加重了手上抚摸了力度，她很真诚的和尚晨对视着，“说出来妈妈就能和你一起扛过去了，喜欢是不分对错的，何况我儿子还喜欢上了这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儿。”
她深情而温柔的注视着面前自己的孩子，“不要觉得自己有错，或者有什么问题，心里难受了就来找妈妈聊天，我之前不怎么懂，但是最近可是查了很多资料的。别人怎么样无所谓，我最在意的是你的感受。”
“性向从来都不是阻拦爱的一个鸿沟，”童敏丽笑着，眼中的关怀和爱意像一张轻柔的网，慢慢慢慢的就将人笼罩在里面，生出一种被爱着，被需要着的美好感觉，“我希望我的孩子长大之后能够成为在感情上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你选择了这条路的话，未来一定会很幸苦，”童敏丽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尚晨的额头上，轻轻的摩擦，“只要你还相信妈妈，妈妈就永远都在。”
尚晨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仓促的点了点头，面对这样一位豁达而深爱着的母亲，他被深深的震撼着，一时间至于习惯性的礼貌都忘了。
童敏丽之后还和他聊了几句关于舒扬的事情，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而尚晨呆呆的坐在床上坐了许久。
“…尚晨，你还好吗？”这是0911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叫他的名字，这本来是0911之前给自己定的规矩——一旦名字喊熟了之后会不可避免的产生情感，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从不轻易喊宿主的名字。
但是现在全乱了套了，他为了尚晨，在很多事情上都破了例，他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想要做下去，因为那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嗯，”尚晨轻轻的应了一句，眨了眨眼睛从刚才的汹涌着的情感当中脱身出来，他从身旁把那本诗集拿起来，用书签压好之后放回了床头。
“只是现在有点嫉妒尹光明这小子了。”这话听起来戏谑，但是尚晨的表情很认真，他想了很久之后再次低下头去关上了灯。
“晚安，小九。”他低低的呢喃着。
“好梦。”
尚晨在没有睡着的那一段时间里面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争强好胜，胜负欲完全不输任何一个有事业心的男人。
这样一个有上进心且自负的女人偏偏嫁给了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尚晨也不知道当年自己的妈妈是怎么看上只是教师出身的父亲的，并且在婚后的十多年里面一直如履薄冰。
尚晨父母的婚姻一直风雨飘摇着，大吵小吵从来没有间断，一进门就踩到被他们争吵时候摔碎的玻璃渣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尚晨俯身下去小心翼翼的把玻璃渣聚拢，捡到垃圾堆里面。
即使这样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鲜血从伤口处汩汩的流出来，尚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内心甚至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呆站在那里了一会儿，然后麻木的放下书包，进书房里开始翻找医药箱。
撕开创口贴包住伤口的时候他瞥见了第一排的书架上放着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上每个人都洋溢着那种浮于表面的幸福笑容，尚晨还记得当时照这张相片的时候他才读初一，那时候的自己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乖巧听话，父亲母亲就会和好，就会停止争吵。
那个年纪的自己还是太天真，天真到一直背负着本不应该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幼稚到好笑。
尚晨发出一声冷笑，在他印象里面的父母就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一直相敬如宾的外表下藏着只有走进了才能发现的虚伪。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世间最虚无飘渺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能够绝对的忠诚，对一段感情付出到至死不渝。也许有，但是尚晨不信。
人心从来难以预料，特别是当尚晨经历了自己父母的失败婚姻之后，他更加相信了这一点，世上没有什么真爱，只有眼前的利益，或者盲目的付出与索取。
上高中以来，他越发感觉到了家里面的气氛冰冷，于是尚晨选择寄宿，家里人坚决反对，但是拗不过他惊人的坚持，最终还是妥协了。
尚晨本来以为摆脱了家庭之后事情会变得轻松一点，直到那天他被班里的一个痞子堵在校外的角落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事情不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他妈的越变越糟糕。
来堵他的人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他太安静，文文弱弱的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有时候那些优越感往往建立在和旁人的衬托上面，甚至连快乐也是如此，年少的人们往往轻狂而自负，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所以校园.暴.力随之而来，屡禁不止。
尚晨又一次擦掉嘴角的鲜血蹒跚着坐回自己位置的时候，从旁边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拿着纸巾的手指干净白皙，目光往上，尚晨看见了一副黑框眼睛，还有躲在背后的清澈的眸子。
男生拿着纸巾的手往上扬了扬，他说：“擦一擦吧。”
尚晨接过来，默不作声的把嘴角的血迹揩干净，低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伸出手，尚晨不知道该怎么办。
班上的人都甘愿做沉默的大多数，谁都知道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敏感而脆弱的少年时代谁又愿意用那样珍惜的年华去当下一个牺牲者呢？
尚晨从来都是那种打碎牙往肚里咽的人，被打了就被打了，他不想费劲去给自己找什么理由，有时候真是难过极了他就悄悄告诉自己那些人都是傻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