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温五郎年纪比他小,他也不敢托大摆架子。
“是我不对来迟,自罚酒。”
温五郎没说任何谅解的话,只单拿眼觑他,神情似笑非笑。
高齐忽然觉得有些狼狈,低头拿起酒杯倒满饮下。
一杯下肚,无人说话。
高齐又饮下两杯,再次道歉。
温五郎依旧不说话,高齐只好把目光投到温霁明身上。
温霁明是温雪晴的同胞兄长,是与他接触最多的温家人。
“行了,再喝下去,人就回不去了,得抬上船跟着五郎去洛阳了。”明白他的意思,温霁明开口打破沉默。
温五郎跟高齐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只是今日高齐晚来,都让温家公子心里不高兴。
他要么来,要么不来,何必特意做出这副样子。
高家掌控神壶通运,温五郎在神壶登船,高齐若是不能算好时间安排好其他事项赶来,才是怪事。
展扇笑笑,温五郎和高齐说了几句,这事算是翻过篇了。
时间不早,再耽搁恐怕只能明日再出发了。
温五郎登船,高齐退后,让温家公子站在他面前送行。
温霁明往后瞥了一眼俯首躬身的高齐,眸光沉沉,默然不语。
温五郎和温雪晴年纪相仿,性格相似,皆在公主伯母膝下长大,比起他这个严肃有余的兄长,温雪晴更喜欢和温五郎相处玩耍。
平日要好,就连送别送礼祝语,都直达温雪晴的心坎上。
还好温五郎有自己的追求,要去洛阳博前程,要不然临州恐怕得被他们俩捅个窟窿出来。
舟船远行,留下滚滚航迹。
温霁明忽然有些茫然,他是该支持家长的决定,还是温雪晴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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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事务不多,不怕耽搁些时间。既然来了神壶,几位温家公子便应邀赴高府宴席。
温雪晴很快就要举行及笄礼,及笄礼过后,便要嫁入高家。
这一次宴席,不同于以往的轻松自在,温家几位公子对高家都带着审视的态度。
高家掌权的老夫人是温家年轻一辈的姑祖母,对这几位年轻公子的到来很是高兴。拜见姑祖母时,高齐的继母还有其他女眷立在一旁,对于几位公子极尽溢美之词。
温家几位成家的公子都没有带女眷过来,因此宴席时,只参加了男宾宴席。
酒足饭饱后,高齐请他们去后花园游玩消食。
以后他们的妹妹蓁蓁,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
说是游玩,其实是请几位公子提意见,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在温雪晴嫁来之前整改好。温家宅院占地广阔,一大片宅院相连,绵延无边,高墙耸立,平民百姓只敢远远地望其檐角。内部长廊千回百转,十步一景,百步成画。亭台楼阁,精巧风雅,繁花异木,数不胜数。
高家府邸自然是比不上温家的,可怎么高齐也要表现出这个态度来。
高齐的态度,很是恭敬谦卑,温家的公子们没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需要整改的地方,还是等温雪晴嫁来之后,自己决定。他们代俎越庖,怕做过了,让温雪晴恼了。
此行主要是看高家表现出来的态度,毕竟他们就这么一个小妹,还是很重视的。
花园内的休憩凉亭,备了瓜果茶汤。
他们几个到的时候,高家的女眷也在。
遥遥听见凉亭内娇声笑语,温家几位公子便没再靠近,站在凉亭外,直接告辞。
高齐虽然意外,却也不再做挽留。
倒是温霁明临走时,再回首望了一下凉亭内的女眷。
除了盛宴款待,高齐还给温家公子送了不少东西,还有另外一辆马车,特意言明是给温雪晴和乐康公主的。
温雪晴的婚事要等她及笄礼后才开始操办,高齐这时候送东西,聘礼不是聘礼的……
温霁明琢磨了一下,点头收下。
高齐道:“这里面都是北边魏地运来的白瓷,听闻乐康公主极其喜欢这些,奉予殿下。”
“高郎有心了。”
南方瓷器为青瓷,固然高古醇厚,可看久了也厌恶其黯淡厚重,且,南方瓷窑逐渐减少,烧造质量下降,装饰逐渐简化,不再精致繁复,越来越多的门阀世家开始追逐北方的纤细白瓷。
然白瓷产量少,好的白瓷一运到中原,必然要先被洛阳筛一遍,送到临州的精品少之又少。就算是乐康公主,手上的精品也寥寥无几。
高齐送的这些……
温霁明粗略一扫,也禁不住要咋舌。
这么一大把财富,高齐眼都不眨,就这么给了温家。
“怎的?”一个从兄拍了拍温霁明的肩膀,“高郎如此赤诚,阿弟还有何不满?”
温霁明温和一笑:“无。只是恍然,没想到神壶竟然和魏地的买卖往来还不少,难怪税收一直在增多。”
“南方如今匪患丛生,逼得赵王都扩增了部曲,神壶想要维持贸易,自然只能往别出走。”
“是吗?没想到高郎还能想到这个,商贸北扩,魏地在魏公的治理下,安定和平,确实是个好主意。”
从兄揽住温霁明的臂膀,笑道:“高齐我看着还行,若是真无才能,便是委屈了蓁蓁。”
温霁明颔首,不再多说。
以往他和高齐的交往中,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个胆子。
这么多的魏地精品白瓷,若是普通商贾,怕是做不了这个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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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高齐送来的礼物,温雪晴兴趣并不是很大,看过表示知道后,就让人送入库房。
天气渐热,除了蝉噪,还有别的心烦事。
就连温雪晴一直刻意忽略的人物也开始频繁出现,前几天是泛舟采莲子,后几天是登高斗百草。
不知怎的,凌柔时常举办各种聚会,名目繁多,除了温雪晴,几乎整个临州的贵女都受到了邀请,连高兰和张绡都参加过好几次。
温五郎去了洛阳,送来的家书里头还有些洛阳的时兴玩意儿。
信差才踏入温府站定向乐康公主请安禀报,温六郎就已经把温五郎的玩具都搬来温雪晴这里。
“阿姐,我们来玩吧。”
“不玩,”温雪晴恹恹拒绝,“我还有事要忙。”
“阿姐要忙什么,等会再忙,我们一起玩吧。”
温六郎够不到温雪晴的书桌,只能让婢女搬来小凳子给他垫脚。
哼哧哼哧地趴在桌沿,温六郎好奇地瞪大眼睛:“阿姐,你在练字吗?这字真难看,难怪先生要给你布置多的课业。”
“这不是课业。”
温雪晴趴在桌上,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但是也是一定要写的。”
“阿姐不想写吗?”
温雪晴闷闷地“嗯”了一声,烦得不想动。
“那我替阿姐写,然后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温五郎踮起脚,小肉手抠出温雪晴压在胳膊下的笺纸,努力辨认上面潦草画了涂划的字迹。
“凌……凌什么?”
第8章 谈婚
没等温六郎完全辨认出来,温雪晴就猛地夺回他手上的笺纸。
“不许看!”
温六郎撇嘴:“不看就不看。”
说是这么说,没过多久,温六郎的脑袋又转了过来,眼睛滴溜溜地注视桌上的笺纸。
温雪晴的及笄礼笺纸都用的花笺,加入芙蓉花汁或是其他时令染料,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草木香气。
“阿姐给我一张好不好?”
温六郎读书写字这么久,还没用过这么精美的纸张,登时就向温雪晴讨要:“阿姐不用的,用废的就给我,这样既不会浪费了。”
温雪晴正纠结到底要不要请凌柔呢,措辞想了好几种,又写废了好几张笺纸,还是没定下来。
说起来,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凌柔了。
都是上元那一晚闹的,搞得她都不敢在凌柔面前出现了,就怕被她认出来。
势如水火的两个人,竟然会在音乐上这么协调。
温雪晴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能庆幸还好凌柔不知道,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古人说知音难逢,可遇到的知音是自己的对头……
心里正烦,偏偏温六郎还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温雪晴恨不得把他打发得远远的。
“去去去……我现在正忙,等会再玩,先生布置的课业做完了吗?”
温六郎一连收了温雪晴好几张废掉的花笺,照样欢喜,趁温雪晴没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跑了。
“我去年又没有去参加她的及笄礼……”温雪晴拧着眉毛,没空去和温六郎计较,“要是让她来参加我的,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写了凌柔名字的花笺再次被划掉。
“可要不请的话,不就证明了是我小气没能容下凌柔了?”
蘸满墨水的毛笔在纸上滴下一个豆大的墨点,温雪晴无奈叹气,又废了一张纸。
这样可不行,其他人的还没写好,凌柔的用纸倒是用了大半。
想不出头绪,温雪晴干脆丢了纸笔,让人套了马,回了州牧府。
左右还有段时间,她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面对凌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