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命他跪下给师傅磕头,他照做了。
下一刻瞳孔扩张,他看到父皇竟然起身朝师傅鞠了一躬,然后才慎重开口,“以后子予就麻烦您了。”
“皇上不必行此大礼,叶褚是我的徒弟,臣自会好好照顾他。”
先皇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和叶褚叮咛了几句,便挥手让他早日离开。
却不知那日一别,再相见已日薄西山。
叶褚没有一一告诉温遥,只挑了些讲给他听。
“会好起来的。”温遥低声呢喃,反手紧搂叶褚,“以后有我。”我也只有你了。
叶褚点头,接着道:“路上我和师傅遇到了一批黑衣人,他们武功高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师傅为了保护我,让我先行逃走,于是我带着伤,逃过那些人的追捕,无意间进了一偏院。”
他停下来观察温遥神色,温遥没露出多余表情。
“然后呢?”听到“偏院”二字,温遥心头猛地重重一跳。
“然后我见到了一小孩,小孩有一张漂亮的脸,他愣愣的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谁?’声音脆脆的,还带着一股奶声奶气,我不由就看愣了,等回过神才发现小孩已经到我跟前,对我说‘你也迷路了?’我顺势点头……”
温遥脑内一片混乱,叶褚的话有几分熟悉。
叶褚观察他,见他面露困惑,便继续道:“那小孩说自己也迷路了,不知道从哪儿离开,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最后他问我叫什么,我说叶褚,他便说自己叫——”
他停了下来,端详面前人,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一瞬间温遥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那种感觉又来了,甚至比刚才还要凶猛,心底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甚至觉得那是原身遗留下来的执念。
叶褚一字一顿道:“他叫温——遥。”
温遥一刹那愣住,面部僵硬,他能感觉到叶褚叫出“温遥”时,体内发出阵阵嗡鸣。
他眼瞳急速扩大。
他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了,在走投无路,在绝望之下见到的那人,正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温遥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问,原身说了什么奇怪话。
叶褚见他乜呆,没说初次见面时,说的那些令人大跌眼境,又令人神驰向往的地方。
“怎么了?”他柔声关切道。
温遥终于找回了仅存的理智,他抿着唇摇了摇头,一想到叶褚喜欢可能不是他,而是原身,心里便难受的慌,心口似有万根银针反复剟刺,温遥面色发白。
“身体不舒服?”叶褚说:“我扶你到塌上休息。”
温遥乖顺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叶褚的话,一会儿又为自己悲叹。
把人扶上床榻,叶褚掖好被角,吩咐李全找太医,太医匆忙赶来,叶褚道:“快来看贤妃。”
太医年纪有些大了,往床榻上一瞅,后背冷汗直冒,贤妃娘娘怎么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太医脑中咯噔一声,擦了擦额上冷汗,小心翼翼号了脉,起身恭敬道:“回皇上,贤妃娘娘并无大碍。”
不是生病就好。
叶褚挥手屏退太医,撩了衣袍坐床边。
温遥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他梦到了叶褚,还梦到了父母和哥哥,他们仍不懈努力想要唤醒他。
场景哗然一变,半空中有个半透明物,他几近透明的嘴唇一张一合,温遥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转瞬间,成了漫天火海,号角吹响,战场上厮杀搏斗,无数将士倒地……温遥站在尸横遍野里,看到一人缓缓朝他走来,那人背着光,铠甲上银光灼灼,温遥抬手抵挡刺眼的太阳光,耳边听见那人低低唤了声,“遥——遥——”
温遥瞬间看清楚了,这人是叶褚!
他在流血!
心口被一长矛捅穿,他的手脚上扎满了无数箭矢,温遥瞬间红了眼,他看着男人一步步艰难而又缓慢地走来,他伸出手,做了个抓握的手势,才说:“对不起,遥遥。”
斜阳迁移,从他身后消失,远处天雷乍响,温遥眼前一花,男人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他的手朝前伸了出去。
温遥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他踉跄跑到叶褚身旁,急急伸出手,在碰到他肩膀时,手直接穿过去。
他触碰不到!
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朝叶褚手指方向看去,蓦然瞳孔睁大,不远处躺着几人,皆穿着银色盔甲,温遥看清他们分别是李全,周礼等人,他们将一人围了起来,那人身躺血海。
那张脸——是他自己!
温遥顿时被吓醒,大口大口喘气,叶褚放下手中奏疏,快步而来,一手揽住他肩膀,一手轻拍后背,“做噩梦了?”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温遥一下子抱住了他。他无暇再去思考叶褚究竟喜欢是现在的他,还是原身。
这么做没任何意义,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他,就足够了。
“做了什么噩梦?”叶褚问。
温遥只说了后面部分。
“别担心,梦境和现实相反。”他安抚道,心里有了另一番思量。
把人安抚好后,他招来沉然,道:“派去一批探子潜入大周。”
“是。”沉然应首,消失在房内。
温遥从慕遥宫来到御书房,只看到叶褚坐在案前,“夜深了,子予还不休息吗?”
“这就去。”叶褚起身揽着他往外去。
沐浴后,温遥怕梦境重现,不敢这么快休息,叶褚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说:“既然遥遥不想怎么快睡,咱们就来做点互动。”
“什么?唔……”温遥猛地睁大了眼睛,叶褚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到了后面他已无法思考。
月色皎洁,水面粼粼,冬夜宁静,听不见蝉鸣鸟叫,只有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轩窗,和着室内传出的暧/昧声。
“遥遥……”
“子、子予再等等……”
……
“乖,快好了。”
隔日天色朦胧,整个京都笼罩在浓雾之下,温遥看着窗外,天上像隔了一层厚纱,看不真切。
叶褚朝上赏赐了肖骏州,同时宣告众人,明日设宫宴,为肖将军接风洗尘。
众人不敢多言,纷纷祝贺肖骏州。
下了朝叶褚往御花园去,此时浓雾散去,露出了天边耀眼温暖的霞光,到御花园亭内用早膳再合适不过。
人未走近,一小太监对李全低语:“李公公,肖将军说想见皇上。”
李全快步撵上叶褚。
叶褚负手而行,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何事?”
“主子,肖将军想见您。”
“让他去偏殿等着。”叶褚说完加快脚步,温遥已经坐在石凳上等他了,李全对身旁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急忙跟上叶褚。
“怎么做这么多?”还未走近,叶褚便满是心疼的说:“也不知道多睡会儿。”
“睡不着就起来,正好没事,就做了几道菜,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温遥将竹筷放他碗上,叶褚看了一眼,说:“遥遥做的菜还是那么好看,就同人一样。”
这家伙儿,温遥瞪了他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瞎说什么。
叶褚怡悦笑了笑。
“昨夜批了不少奏疏。”叶褚没头没脑道。
温遥一时没明白,叶褚捏了捏手腕,可怜巴巴道:“今日起来就发现这儿不对劲了,使不上力。”
“怎么了,我看看。”温遥紧张兮兮拿过他右手,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小麦肤色,手背上隐约可见青丝血管,没见着伤口,又问了遍:“特别痛?”
叶褚面露苦楚,咬着牙勉强点头。
“应该是不小心扭伤了筋。”温遥放下衣袖,拿起筷子说:“我喂你吃,想吃什么指给我看。”
“谢谢遥遥。”
“不客气。”
温遥边喂他,边自己吃,不自不觉叶褚就吃撑了,两人在院里散步消食,叶褚才想起肖骏州还在偏殿等着,跟温遥说了几句,带着李全离开。
孟硫云几人对外宣称病重,实则被关了起来,没有叶褚的命令她们无法踏出屋外一步。
钟妃留着还有些用处。至于丽妃,叶褚不打算轻易饶过她,着李全带去了密地。
丽妃看到李全后,手脚并行爬到他跟前嚷嚷:“本宫要见皇上,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要见皇上!”
丽妃还以为自己得过圣宠,疯狂咆哮。
李全踢开她,吩咐身后几名太监:“把人带走。”
“你们要带本宫去哪?”
“你们放开本宫!”丽妃大喊大叫,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两名太监把人押去后山脚下,挪开巨石,露出黑突突的洞口,二人合力把人扔进洞里,立时响起丽妃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是恐慌,其中一人匆匆道:“走了走了,回去交差,这地方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两人回去交了差,李全夸了他们一句,“辛苦了,好好休息。”
二人忙说:“奴婢不辛苦不辛苦。”
霎时,寒光瞬间闪过,李全叫来侍卫,收拾假山后的两具太监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