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报了吴忧家的地址。
吴忧震惊地看着刚刚还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徐长乐,对她的变脸功夫佩服不已。
这怎么做到的?
徐长乐上辈子是个哭包,泪腺发达,一开始是被欺负哭的,后来瘦下来了,这眼泪非但没像曾经那么遭人嫌弃,反而在某些时候起了奇效,被她给利用得十分熟练,以至于重生了也没忘了该怎么使。
徐妈妈也不是真糊涂,这明显变化了的声音她不可能会听不出来,更不可能不在意,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乐乐别怕,妈妈马上就过来!”
自家闺女性格哪怕关系再不好,徐妈妈也是知道几分的,跟他爸一样倔得跟驴一样,要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语气怎么可能会这么软!
“嗯。”徐长乐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徐长乐有种利用了徐妈的愧疚感,但上辈子出入社会后这种事她没少干,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加快速度到了吴忧家。
吴忧家不大,是租的三居室,住着一家四口,环境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
他们家在吴忧高一时就买了房,,只是说好了一年后交货的房却迟迟没有完工,业主闹了几次才慢腾腾的来安抚,因此目前就只能继续租房子住了。
吴忧家住六层,没有电梯,对她这个体重来说是很有挑战的,一开始徐长乐要她带路,最后却到底走在了她前头。
气喘吁吁的停在门口,吴忧扶着墙敲门。
这门有些难开,吴忧哪怕带了钥匙,大多数时候也还是喜欢敲门让人来开。
直到门打开,吴忧因为缺氧而忘记思考的脑子才转动过来,遭了,她妈看到她这个样子她还不得脱层皮?!
吴忧怕她妈妈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会儿的吴妈妈正处于更年期,家里从上到下她每个每天都能骂上几遍,实在是让人怵得慌。
吴妈妈正在做饭,其他人都回来了,想也知道敲门的是谁,一想到刚刚打了几通电话都是手机关机,她就一肚子火气,门还没开就中气十足地骂了起来。
这不是没有先例在的,吴忧有时候会因为画画忘了时间,有时候是因为被欺负了,有时候是一个人躲在外面哭,哭够了才回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总有些时候会晚些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又到哪儿混……你这一身怎么搞的?”
吴妈捂住心口,被吴忧这形象给刺激到了,赶紧拉着她进去,这才注意到她旁边同样狼狈的小姑娘。
妈……
“阿姨好,”徐长乐压抑住想脱口而出的称呼,心中涌上来无数酸涩,“我是忧忧的同学,我叫徐长乐,她身上受了伤,我就帮她把书包给背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哪受伤了?”吴妈只注意到了这两词,虽说平时骂得狠,但自家孩子哪有不在意的,闻此上上下下打量了吴忧一番,赶紧把人给拉进屋,“这位……同学你也进来,哎哟怎么弄成这样的啊?”
吴妈刚才没注意听,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来这位同学叫什么,于是便只能称呼同学不叫名字了。
她把人拉进屋,见老的小的都还坐在那儿玩手机,心头就一阵火起,刚准备开骂,但想到还有个外人在,便硬生生忍住了,只是语气依旧不好,瞪着吴爸:“过去把毛巾拿来!”
吴爸这才注意到门口的情况,惊得手机都掉地下了,赶紧去拿毛巾。
吴忧哥哥也凑了过来,拧起眉头:“猪,你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
吴鹏飞到底是年轻人,见吴忧这样就觉得肯定不是意外。
吴忧没吭声。
徐长乐看着这一幕,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抿抿唇,知道吴忧习惯了沉默,所以替她开了口:“她被人给推到水里去啦,我拉她没拉住就一起掉水里去了。”
吴忧跟吴鹏飞关系不算好,不像其他兄妹那样吵吵闹闹,也没有很亲密。
毕竟他们差了十岁。
小时候吴鹏飞嫌弃这个多出来的妹妹,但成年后渐渐懂事,就看开了,有心想缓和关系却奈何吴忧不接招。
吴忧确实没法接招。
吴鹏飞大大咧咧,再加上是属猪的,被叫猪叫习惯了,也没觉得这么叫吴忧有什么不对,可对吴忧来说,这个词却很扎心。
偏偏吴鹏飞就是那种别人越说不要叫他就越要叫的人,把吴忧气哭过一次后,她面对吴鹏飞就格外沉默了。
家里人不是不爱她,只是都用错了方式,导致家里并不是吴忧的避风港,于是她的心思都憋在了心里,极度沉默,每天跟家人的对话也仅限于“嗯、好、知道了”,因此吴忧本来是准备按照徐长乐叮嘱她的那样说,却发现自己竟然开不了口。
她不觉得他们会帮她出气。
吴鹏飞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吴妈跟吴爸也愣住了。
在他们眼里,吴忧除了有些内向,但除此之外并没有问题,所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被人给欺负成这样。
哪怕是一直关注着吴忧衣食住行的吴妈都没有想到。
她那个年代出来的人,没经历过校园暴力这些,平常也接触不到,想当然的以为学校跟他们那会儿除了环境更好以外其他都差别不大,吴忧回来说几句也当是普通矛盾,不想惹事的思想作祟,都是让吴忧忍忍就完了。
毕竟都是同学,能有多大矛盾?
吴妈确实不重视这些,甚至脾气不好时听吴忧抱怨还说出过“他们怎么光找你不找别人”的话来,之后吴忧没提这些事,她也没在意,只当她在学校过得一切都好。
第13章
大多数中国家长,其实都跟吴妈差不多。
徐长乐因为自己遭受过校园暴力的原因,有特意关注过这方面的新闻,也曾跟其他同样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人聊过天,因此知道大多数家长,在面对内向的孩子时,都不会察觉出这其中的异常。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家长,都不会太重视孩子的精神、心理情况,在面对患有自闭症、抑郁症的孩子能认为他们都是矫情、作,不会认为那是病。
毕竟一个小孩子能经历什么?能遭遇多大的挫折?整天乱七八糟想一些没用的东西要死要活,可不就是不懂事、矫情吗?
徐长乐成年后是有跟家里沟通说开了的,也互相理解了对方,但现在的吴忧跟家里却仍然横亘着极大的隔阂。
“是谁干的?”吴妈脸色难看。
吴忧小心瞅了他们一眼,发现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她低下头,用她那依然很小的的声音把那几个名字念了一遍,然后便又恢复了沉默。
吴爸心疼的抱住吴忧,在父母眼里,自己孩子肯定是最好的,他不会说话,除了抱着吴忧,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吴妈性子火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有人敢嘴碎她她都能直接跟对方撕起来,所以这种事还从没发生在过她的身上。
因此她虽然气那些欺负她的人,但也气吴忧自己不反抗。
“你手长着干嘛用的?写字用的?打他们去!”
“我告诉你吴忧,我赵志军的孩子就没有窝囊废,被人家欺负了难道你不会还手?谁敢推你你就把谁头按水里!咋地?谁还不会欺负人啊?你自己不会你不会回来说啊?你哥长那么大个头儿是干嘛用的?就是帮你打架的!”
吴妈越说越气,她是个大嗓门,吼起人来中气十足,明明对方是在帮自己说话,吴忧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她本就是个泥捏的性子,胆子不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一次却没得到支持后便再也不说了。
此后,她就没在奢望过会有人帮自己出气。
毕竟吴妈总是凶巴巴的,每次回家吴忧都会被骂上那么几句,久而久之,吴忧潜意识就认为,她是讨厌她的。
此时吴忧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兴还是难过,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并且有止不住的趋势。
“你少说两句!”吴爸忍无可忍的吼了她一句。
就吴妈那嘴,帮人也得不到好,吴爸早就习惯了,听着不痛不痒,但此时孩子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她还这样就不太美了。
拿湿毛巾帮吴忧擦脸,吴爸道:“给老师打电话吧。”
吴妈熄了火,嘴皮子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被吴爸瞪了一眼后还是放弃了,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翻号码。
徐长乐接过吴鹏飞递来的毛巾,道谢后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眨眨眼将泪意给眨回去。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是当时她把被欺负的事说出去,家里会是什么反应,会怎么帮她出气,但每次都是还没想好情形,她就已经哭了出来。
吴忧的性格,是多方面造成的原因,有学校外面的,也有家里的,但要说完全没有吴忧自己的责任,那也是否定的。
谁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她跟家里确实缺乏沟通。
再加上那时学生跟家长告状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大多数学生都不会想到告状这一茬,吴忧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