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泓与松月真二人一呼一喝,胡人还当是汉军在此地埋伏,吓得匆忙退却,陷入松月真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待他们终于逃出去,见身后并无追兵,便知恐怕是上当了,又调转头来。岂料峡谷中冲出一只尾巴着火的牛,疯了一般,在胡军中左冲右撞,踩踏无数。长孙泓趁乱去救被俘的百姓,松月真在胡军中三进三出,刺伤数人,胡军大怒追缉,被他一路引回了那小村庄,正巧碰见江快雪带着兵赶来。
众人听了,都不由得佩服他艺高人胆大,心思缜密沉稳,竟将时机算得那般准。若是早半个时辰,江快雪未将援军带到村庄,他只怕就要脱力被俘了。
待散了酒席,长孙泓和阿福不知躲哪里耍去了,松月真和江快雪互相搀扶着回去。
江快雪醉得晕晕乎乎,一会儿说:“老头子该多难过啊……”
一会儿又说:“饭要趁热吃。”
过了一会儿又拉着松月真的手念叨:“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注)
松月真无奈,把他半扶回房。
江快雪倒在床上,仿佛一朵软绵绵的胖云朵,松月真叹道:“寒之,你好沉啊。”
江快雪咕哝一声:“阿真……”
松月真耳朵一动,靠上前,江快雪却又没话了。
他不禁失笑,伸手在江快雪软绵绵的小肚子上戳了戳,江快雪一个哆嗦。
松月真再戳,江快雪又一个哆嗦。
松月真玩得兴起,连着戳了好几下,江快雪打着哆嗦翻滚,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二日江快雪被阿福叫醒,人还是晕晕乎乎的,只得叹道:“果然是上了年纪,酒量不行了……”
他又摸摸头,纳闷道:“怪了,我喝酒怎地把脑门喝出一个大包来?”
眼看时间晚了,他草草洗漱,去了府衙。原承宣布政使已经上路进京述职了,留下累累案牍,江快雪看了一天,蓦然抬起头,不禁生出一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疑惑。
散了衙,他摇摇晃晃地跟着阿福往回走,路上经过一处卖糕点的铺子,他便又如京城一般,站在人家的铺面门口吸香气。阿福自从离了京城,就没吃过好东西,闻见那些糕点的香气,疯狂咽口水,对江快雪说:“大人,这么香,不如买一点吧。”
江快雪义正言辞地摇头:“不可不可。莫飞老大说过,钱花掉,就没了。不能花钱啊。”
他说完,背着手走了。阿福站在他身后,一面想莫飞老大是谁,一面为他们大人的抠门而气得跺脚。
回了住的地方,却见长孙泓蹲在门廊下,手里捏着一块糕点吃着。阿福登时眼睛一亮,进了屋子,果然看见桌上摆着包好的糕点,松月真见江快雪回来,笑道:“我懒得一个人生火造饭,叨扰了。”
江快雪巴不得他来,省得一个人吃饭寂寞,连忙欢喜道:“那正好!咱们吃清淡点吧,昨天喝了酒,我肠胃还有些受不住。”
松月真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受了凉?”
江快雪揉揉小肚子,有些疑惑地说:“肚子这儿有点不舒服。今天早上脑门上冒起一个大包来,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松月真一时赧然失言,把那糕点推到江快雪面前:“那往后你少喝些酒,多吃糕点。这糕点是特意为你买的。”
两人默默吃了饭,小厮奉上茶水,两人慢慢吃着糕点,松月真这才问道:“昨天喝酒,你看出什么没有?”
江快雪点头:“邝思清与赵知府不合。”
松月真又问道:“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他这话问得有些逾越,只不过他了解江快雪的性子,与他相处便随意一些。江快雪有些奇怪,也老实答了:“不过是在衙门看些账册。看得我头昏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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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这个梗出自伍佰《突然的自我》。
第26章 穿成胖子(五)
“陛下让你来,难道没提要你查一查邝思清拒敌不力之事?”
江快雪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正是!我明日便去彻查这事。”
松月真笑了:“不必差了,我今日已摸清楚了。邝思清带兵如何,能力如何,你我都清楚,断然也不该三番两次吃了败仗,必然是有人在背地里使坏,又把责任推得干净,叫他有苦说不出。”
“赵文江?”
松月真点头:“赵文江五年前调任燕云洲,任一城知府,他极有手段,擅长笼络民心,这城中百姓人人赞颂。邝思清三年前任燕云洲都指挥使,只管军事,政务插不上手,吹芦城在兵事上占据重要地位,他在前方打仗,没有吹芦城支援策应也是不成,因此竟被赵文江压了一头。他只能贿赂笼络赵文江,这两年赵文江胃口越来越大,邝思清不胜烦恼,便又想走通冯盼的路子,哪知道又被人弹劾。”
江快雪点点头,这才明了。邝思清虽然是堂堂都指挥使,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赵文江若要给他排头吃,也够他难受的。就好比新官就任,吏胥们不听话,有的刁蛮些,都能骑在官员头上。官员要向上头告状,上头会怎么想?你堂堂朝廷命官,连手下人都收拾不了,当真有能力造福一方百姓吗?
“他为什么不找承宣布政使查办赵文江?”
“赵文江在本地声望极高,若动了他,只怕要激起民怨,前布政使怕也不敢。卫所还要在本地募兵,须得与百姓搞好关系。”
江快雪想起前任承宣布政使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看来也是个老好人,怎么可能为邝思清出头。
“赵文江究竟做了什么,竟是民心之所向?”
“他初来时,城中闹疫病,赵文江在城中施灵药,一两银子一份,此药的确灵验,药到病除,城中便传起流言,称赵文江乃是药师佛转世!”
江快雪一听便明白:“是他散布的流言。”
“经此一事,赵文江在本地声望如日中天,百姓不去庙里烧香,却去他的府邸外跪拜。他也通晓些医术,偶尔会给人看诊。有这一城的百姓做他的后盾,军营中不少本地的子弟兵,你可想见邝思清怎么斗得过他。”
想不到松月真一天之内竟然查到了这么多,对比自己在官署看了一天的账目,江快雪有些赧然。而要惩治赵文江,江快雪更觉得此事有点棘手。他可以以索贿的名目向皇帝汇报,将赵文江革职查办,但本地的百姓心都向着他,只怕不服。他得做到令人心服口服才行。
江快雪看向松月真:“松大人,你一向智计绝伦,想必有法子对付他。”
“我倒是有法子,只是不知寒之愿不愿意配合我。”
“要我怎么配合?”
松月真附耳轻声说了几句,江快雪连忙摇头:“要我装神弄鬼,说谎骗人?那怎么行?”
松月真无奈道:“说谎骗人的事我来做,你只别否认也不用承认,这怎么算你说谎?”
江快雪这么一琢磨感觉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几天,他按照松月真的交代,亲近邝思清,去卫所看望他练兵,至于赵知府的求见,一概不理,赵知府的宴请,一概推辞。
邝思清虽然不明白这位新上任的江大人为何对他这般青眼有加,却也是喜出望外了,得闲时便提了几句自己的难处。
邝思清一次带兵征战,追胡兵追的凶猛深入,后方空虚,向赵文江请求支援,赵文江却置之不理。邝思清原本能大获全胜,却因等不到援军,最后与胡人战了个平手,互有死伤。他回来后质问赵文江,赵文江却推说不知。他气得想处置赵文江,但他身为都指挥使,没有这个权限,再者赵文江很得民心,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朝中派江快雪与松月真前来,让他又看到一点希望,只盼着两人能严加查办。
江快雪都听到了,却没给他明确的答复,跟着邝思清绕着军田走了一遭。
太祖当年定下了卫所制,号称“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闲时军汉们田中劳作,战时便披坚执锐上阵杀敌,开国时卫所制的确行之有效,但到了现如今已是弊病丛生。长年不征战,卫所所囤军田便被有权有势的富绅豪强占去不少,也有军官侵吞军田的,燕云所能保存下这五十亩田产,已是殊为不易。
而且北方土地贫瘠,费力劳作,农作物也是年年减产。士兵们吃不饱肚子,邝思清就只能想办法,托关系,跑军需要军费。身为一洲都指挥使,远不是只要带兵打仗那么简单。
江快雪看了一圈,对邝思清说:“邝大人,这边两块地还没耕种吗?”
“已叫人耕了田,等雪化干净再播种。”邝思清看一眼江快雪,揣摩道:“只不知该种些什么,这地太薄,不旺庄稼。”
江快雪提议道:“种些草药如何?”
北上途中江快雪买了一些草药药籽。士兵们伤亡往往并不是因为敌人凶残,而是战场上受了伤,医治不及时,或者药品不到位,伤口感染而死。他有个顾大夫给的药方子,正可以防止伤口感染,而且这草药耐寒,也不需要多肥的地,在这里种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