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皇阁的楼已经有五层高了,但匾额却仍旧是那个略有些寒酸的蓝底金字的小破木板,字迹还是当年的无念真人写的。
秦长愿看着那三个金色小字,上面有熟悉的剑气。
他忽然很想笑,当年他出来游历,想着要给萧云今留下点什么,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倒是走南闯北这么久,他身上的灵石都花光了,无奈之下只得到当时还只是个小当铺的宴皇阁当了自己随身的冰玉酒壶,掌柜的一见是无念真人光临他们小店,哪肯放人走,非拉着秦长愿为他们写招牌挂在门口。
五百年已过,新人替旧人,宴皇阁高楼平地起,唯有这匾额,从未变过。
萧轶见秦长愿站在门口不动了,偏头看他,眼中是询问的神色。
秦长愿笑了笑:“没事,这匾额是无念真人他老人家亲自写的吧?”
萧轶也抬头去看,喉结微动,轻声说道:“是。”
门口有小童将两人迎了进去,秦长愿和萧轶随意逛了逛,一层就是些普通的珠玉宝器,秦长愿觉得无趣,若是想进入拍卖会,恐怕将一层的这些东西全买下来都远远不够,秦长愿定下心神,随便找了个伙计去打听通行令的事。
伙计一见是两位姑娘来找他,脸都要笑开了花,但转瞬他听到拍卖会的事,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姑娘,实在对不住,通行令都已经分发出去了,剩下的也都被预订了,您来得实在不太是时候。”
秦长愿“嗤”了一声:“那我问问,你们上一块通行令是什么时候分发出去的?”
伙计被秦长愿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他躬下身道:“真是对不住了,昨天我们才发出去的最后一块。”
秦长愿双手抱胸:“我们明天来,你肯定也说是‘昨天发出去的最后一块’,我还不知道你们?”
伙计赔笑。
秦长愿道:“那我们就只想进拍卖会去看看,你有办法吗?”
伙计偷偷擦汗:“这……姑娘,我们阁主说过了,拍卖会的人数已经够了,不能再领人进去了,不然,您看看您有什么想要的,在我们阁里头逛逛?拍卖会里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秦长愿睨着他:“我说过了吧,我只想进拍卖会,你们阁主怎么这么多事,我不在里面坐着,我就站着也不行?”
伙计快哭了:“姑娘……这,这也不合规矩。”
秦长愿又想说什么,萧轶直接拦住他,向他使了个眼色,秦长愿将火气都忍了下来,叹口气,朝那伙计说了一声“真不会做生意”,便跟着萧轶离开。
秦长愿睡了五百年,也不知道这宴皇阁的阁主是什么脾性,他不敢贸然惊动阁主。
萧轶提议道:“我们先去订客栈,找个落脚的地方。”
秦长愿没有异议,倒是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着怎么甩开萧轶,用出自己的那张特权令。
特权令特权令,就是拥有一切合乎情理的特权,秦长愿找阁主要两张通行令绝不过分。
这特权令还是当年他给宴皇阁写了匾额之后,那掌柜的硬塞给他的,大概是宴皇阁五百多年以来发出去的第一张特权令了。
客栈很快就找好,两人无比默契地要了两间房,又同时说要休息一下,默契地拿了门牌,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紧大门,又同时琢磨,怎么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用出特权令并拿到邀请函/通行令。
萧轶正皱眉思索着,他忽然听到敲窗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反应,窗户就被推开,他冷然抬头去看。
是个风度翩翩公子模样的人,他一看见萧轶,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屋,惊愕一瞬,转身便要道歉离开,但一接触到萧轶的眼神,他了然,悬立在半空,施施然摊开折扇,将大大的“和气生财”四个字露在外面,咧开嘴,露出个坏笑:
“我就知道是你,萧云今。”
第27章 二六·阁主
萧轶算不上友善地望了来人一眼,道:“你认错人了。”
来人不客气地横坐在窗棂上,翘起二郎腿,扭着身子看萧轶:“萧云今,别装了,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不过,你穿这身……还真挺好看的。”
萧轶道:“宋成泽,宴皇阁难道是接不到生意了?让一阁之主闲到来我这里装疯卖傻胡言乱语的地步。”
宋成泽闷声笑:“萧云今,你怎么不装了?不过今天跟你一起来的那小姑娘挺标致的,你学宫的弟子?给我介绍介绍呗……”
萧轶扫他一眼:“是我学宫的弟子,但他还小……”
宋成泽双眼冒光:“还小没关系啊,道侣从小养大那多好~”
萧轶缓缓补上自己被噎回去的半句话:“少年心性,还需打磨。”
宋成泽嘴型都摆出了“没关系”,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不死心地追问:“少……少年?”
萧轶的目光凉凉地落在他身上。
宋成泽整个人似乎像一座雕像一样从中间裂开了,他忍了许久,道:“你们两个臭男人神经病吧,穿成这个样儿,招摇撞骗,害人不浅。”
萧轶走上前去,欲把宋成泽从窗棂上掀下去,锁窗赶人。
宋成泽连忙赔笑脸,双手撑着窗框,道:“萧云今,萧夫长,萧哥哥!我这新来了一批好货,你要不要看看?”
萧轶向他投去略感兴趣的一瞥。
“无念真人当年穿过的里衣、无念真人当年用过的盥洗盆儿、无念真人当年用过的发簪,还有无念真人当年握过的……”
萧轶从喉咙中涌出一句“滚”,末月亮剑,直接将宋成泽给甩了出去。
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敲门声,萧轶低声询问:“谁。”
秦长愿没心没肺的声音传来:“萧轶,是我,秦长愿。”
萧轶去开门,秦长愿毛绒绒的脑袋从门缝中挤出来,险些钻到萧轶怀里,萧轶下意识后撤一步,淡淡地看着他。
秦长愿左看右看:“萧轶,你这边没事吧?我刚才怎么听见你这边传来一声惨叫?”
萧轶动了动嘴唇:“没事。”
秦长愿狐疑:“真没事?”
萧轶:“没。”
秦长愿扁扁嘴,道:“那一会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再去一趟宴皇阁?我想到了个能得到通行令的办法。”
萧轶也没问是什么办法,直接应了他“好”。
秦长愿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刚走没一会儿,萧轶又听见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鼻青脸肿衣衫狼狈的宋成泽站在外面,萧轶绝情地就要关门,宋成泽连忙挤进来,道:“萧云今,等会,我有正事问你。”
萧轶冷声:“叫我萧轶。”
宋成泽认输:“行,萧轶,我问你,后天宴皇阁的拍卖会你来不来?我都给你送请帖了,结果今天你告诉我你要花钱兑通行令?通行令和请帖那能是一个待遇的吗?”
萧轶不以为然:“只是去买个东西而已,只要能进到拍卖会,其他都无所谓。”
宋成泽死鱼眼看他:“那……我给你的特权令,你怎么不用,总不至于要到阁里头去买吧?”
萧轶嘴角轻轻一勾:“特权令只能给一个人,但我们有两个人。”
宋成泽无力摆手:“那你们要怎么办?”
萧轶忽然看向宋成泽:“他。”
宋成泽疑惑:“他?”
萧轶道:“今晚我们还会过去,到时候,你一切听他的就是。”
宋成泽意味深长地点头:“噢……噢……都听他的是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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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愿这个澡洗得有些艰难,这些天他都没时间处理,导致伤口有些恶化,他叹了口气,轻轻用毛巾擦去脓血。
木桶的水都有些凉了,他才堪堪机械地处理好伤口,可等到包扎上药的时候,他又发愁了。
他够不着啊……
秦长愿又实在懒得从木桶里走出来,他想了个办法,单手捡起木桶旁边的小木凳,酝酿好力道,“咣”地一声朝墙壁砸了上去。
没过几个呼吸间,萧轶就带着杀气过来了。
末月已经出鞘,他眸光凛然,猛地推开门,声音似乎含着冰:“秦长愿……”
屋内氤氲蒸腾的热气将萧轶的后半句话给生生堵了回去。
他本来想问“秦长愿你怎么样”的。
但现在,秦长愿显然好得很。
萧轶目中的冷光消散在了热腾腾的水雾之中。
秦长愿听见动静,整个人从巨大的木桶之中钻出来,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颊,修长的脖颈连着精致的锁骨向下藏在了木桶的边缘之中。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萧轶:“萧轶,你来啦?快,帮我涂一下药,后边这我够不着。”
萧轶收剑入鞘,沉声问道:“刚才是你?”
秦长愿冲他笑:“我这不是没办法过去叫你吗?一步从简,拒绝客套虚礼。”
萧轶似乎有点拿他没办法,走到秦长愿背后,道:“药。”
秦长愿笑嘻嘻地将小瓷瓶托在手心举到萧轶面前:“多谢。”
萧轶看他一眼,将瓷瓶接过来,他很习惯做这些事情,将药洒到手心,搓热了准备敷到秦长愿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