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沈少爷喝酒喝酒……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旁边的男生醉眼朦胧,突然故作神秘道“对了,沈少您还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个怪物吧。一出生不光克死了他妈,还克死了庙里最德高望重的喇嘛。接连几天更是洪水蔓延,您说说这事情奇,奇不奇怪……”
“最,最邪门的是……一提他名字,天上就会下雨。”
沈浩初不耐烦的把那男生手臂扒拉到一边,“滚一边去,老子才不信这个。”
原本正在收拾东西侍者连忙搭话圆场“不瞒您说,这事在城南这片都是出了名的。靳家就是有个怪物,出生时异象不断,邪门的很。”
“啪啦”一声,酒瓶子碎裂的声音。
时绪摔碎了酒瓶,丝毫没有犯错的自觉,“你们懂个屁……”
他伸手指了指侍者,又摇摇头“你知道什么就敢在这儿胡扯,靳,靳择野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不知何时,时绪手机滑了出来被压在了屁股底下。原本黑着的屏幕上,明晃晃的出现了三个字。
——通话中。
……
靳择野正低头逐字抄写着书籍上的句子,拿笔的手指干净而修长,指端带着点薄茧。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旁边的灯亮着。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靳择野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直到稳当当的写完了这一行的最后一句话。他才站起身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声音嘈杂,背景音里很多人在喧嚣吵闹。
靳择野面无表情准备挂断电话,只听那边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靳,靳择野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阴暗的房间中,少年的手无声攥紧,力道却像是要生生掰断手机。
……
时绪只觉得有人拉着他往外走,只是恍惚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感觉到对方动作却很粗暴。
时绪下意识开始挣扎,看见对方脸的刹那又突然放松了“靳择野,你怎么来了……对了,谢谢你借我手机。”
靳择野不答。
时绪赶紧去掏兜,翻出来以后小心翼翼的递上手机。
样子特别谄媚,又有点讨好……像是怕极了他。
靳择野双目阖黑,他接过手机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里,
把时绪拽出灯红酒绿的会馆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向前走。
靳择野腿长,走的也快。喝醉酒的时绪可跟不上了,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着“慢点,走慢点……”
靳择野站定在路边。
远处的时绪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却被路上的坑绊了一跤。情急之下连忙伸手扯住了靳择野的衣角,却又迅速放开。
少年委屈巴巴的道歉“对不起……”
靳择野的嗓音透着一丝沙哑“你刚刚说,靳择野的真身是什么?”
“嘿嘿,你也想知道啊……过来过来。”
少年眉眼弯弯,招呼着他凑近点。
靳择野沉默了片刻,他刚弯下腰,便能感觉到少年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酒气铺洒在他侧脸,烫的人皮肤生疼。
少年嘴唇一张一合,像在透过带着雾气的窗户说话“才、不、告、诉、你。”
靳择野怔住了。
面前少年白净的脸上泛着点酡红,眼神却晶亮亮的,嘴角的笑意比夏季的晚风还要温柔“他的事,我才不会和任何人说。”
靳择野突然特别烦躁,他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时绪被他抱进了出租车后座,两条腿却还软在车外。
靳择野弯下腰,少年校服裤子下的腿光溜溜的,像是粼粼浪花中的鱼肚白。
“嘶……”少年的脸突然皱起来。
靳择野低头。
不知何时,他的指尖已经刺入对方小腿的皮肤。
“……”
靳择野定了定神,确定时绪在车后座稳当当的躺下后,他才低声说了一个地址。
司机敷衍的看了眼后视镜“知道了知道了。”
夜色中,车外的少年黑眸中似乎有点点猩红涌现。司机心中大骇,连忙讨好的笑笑,“我们都是正规公司的出租车司机……您放心,您放一百个心。”
夜色下的出租车一溜烟似的开走了,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令人生畏的怪物。
……
靳择野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刚一推门,坐在大厅高背椅上的蒋梦芸便不满的看过来“这么晚回来像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蒋梦芸左手扶着面膜摇曳生姿的走来,紧接着一声刺破大厅的惊呼“这么大酒味,你居然出去喝酒了……靳择野你,你简直要丢光我们靳家的脸!”
靳择野沉默的看着她。
蒋梦芸被少年沉沉的目光看的有点瘆,尖锐的声音蓦地低了几度“看什么,再看我也是你家长……靳家现在的女主人。”
别墅二层,靳连毅撑着拐杖推门而出。咳嗽声掩不住男人雄厚的嗓音“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静了几秒,蒋梦芸小鸟似得跑到二楼,“连毅,我刚刚不过是说了这孩子几句,他就给我脸色看。这么晚回来还一身酒气,我连问几句的权利都没有嘛,我这不也是关心他吗……”
闻言,靳连毅不由得看向站在楼下的少年。
只见对方也看着他,眸色中满是冰冷……就像他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靳连毅气急,怒火攻心一下子又咳嗽起来。等蒋梦芸帮他顺好气,才吼道“你,还不快给你妈妈道歉!”
“算了算了,您也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性子特别倔,我受点委屈是应该的,您是一家之主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就他这样还配是我的儿子,整天画那几张破画在家里跟哑巴一样……”
靳连毅显然是气急了“我供他吃供他穿,到头来连句问候都没有。都是靳家的种……还是靳辞省心。”
蒋梦芸在旁边嘴角偷偷弯了弯,又连忙轻轻给男人顺气“靳辞今年选了商务管理,以后肯定是要进您的公司替您分忧的,自然明白分寸和尺度……”
靳择野默不作声上了二层楼梯。
楼梯旁的靳辞脸上满是幸灾乐祸“被骂了吧。”
靳辞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少年身上的酒气,胖胖的手指像是蒜头“真是奇了,城南居然还有人敢跟你一起鬼混。”
靳择野突然停在原地。
没察觉到异常,靳辞继续洋洋得意道“哦我懂了,你是个怪物……跟你一起混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住了衣领。
对方的神色实在太过吓人,靳辞的脸因为恐惧而煞白,他色厉内茬道“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家!”
靳辞是真怂了,往日里他刺激靳择野几句,对方一点反应没有。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靳择野展露情绪。
靳辞感觉自己快被勒死的时候,对方突然松了手。栽倒在地上的靳辞顿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小声恨道“人如其名,真是个小野种。”
靳择野径直走进卧室,屋内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
在一片黑暗中,靳择野精准无误的拿起桌上的水瓶,拧开瓶盖后,冰凉的水无声滑入喉间。似乎压灭了心底隐隐的烦躁。
在浴室中,靳择野解开了遮挡严实的上衣。他垂下眼眸,看着镜中的侧颈上……那一处密布的鳞片。
旁边的皮肤上青筋狰狞,如同活物。
这是他剖开了自己怀胎十月母亲的肚子,鲜血淋漓来到这世界上的证明。从没有人期待过他,旁人的践踏欺凌他也从未在意。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镜中的人看起来确实像个狰狞的怪物。
靳择野的手指修长干净,像是一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为了画画握笔,他一向很注意保护手指。
而回家前的一幕还深深印在脑海。
因为醉酒,少年大片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连指尖也透着点粉。那抹淡粉刺进靳择野的眼眸,喉间居然传来一种诡异的灼烧感。
有些东西你不能看,因为只看一眼你就再也无法忘记。
刚才靳辞的话响彻耳际。
——你是个怪物,跟你一起混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择野右手猛地砸向镜子,碎裂的镜子中少年双眸猩红一片,有大量血液涌出顺着指尖缓缓流下。
就像什么滚烫的东西舔舐过心尖。
也像是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宿醉并不好受,尤其是当你前一天把所有种类的酒都往肚子里猛灌。
头晕,脑胀,悔不当初。
时绪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像被大卡车碾过……宿醉嘛,正常。
一看时间刚好凌晨四点半。一转头,靳择野的床上也是空的。时绪对他室友不在宿舍住已经习以为常。
得,这觉干脆也别睡了。
来这里后,时绪觉得自己心性变得很强大。像泡澡的时候双腿“倏”的变成尾巴,他也慢慢习惯了。
别说,他这鱼尾巴还真挺漂亮的。
像是那种深海生物的鱼尾,扇面形的铺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颜色是深蓝色和淡青色交织,还透着点嫩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