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林家人以前是恨着的仇人,现在是无关的陌生人。从来,都与“亲人”二字无关。
“阿姆让我过来给你提个醒,这两天林家人可能会过来闹事,你注意一下,别留林婶一个人在家里。”
林家人初八就被赶了出去,但是一时找不到容身的地方,只得在贺家村和李村交界的小道上盖了间草棚子。村里也不好逼人太紧,是以这几天林家人一直住在那。
林家老三让吴翠给气死了,吴翠自己伤了人逃跑不过一月就让官府给抓了回来,抓回来的时候已经疯了。现在刘氏也瞎了一只眼睛,林大又入了狱,林家能闹腾的也就剩下李山凤和林天贵了,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然而就算只剩下这两人,贺泽觉得李氏的提醒还是很有必要,这两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别提一个是林大媳妇,另一个是他爹了。
林煜跟林家人划清界限已经是村里盖了章的,现在就算他对林家人动手,顶多添两句闲言碎语,对于已经有了贺泽这个未婚夫的林煜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但就怕林煜不在的时候,两人过来找林婶闹腾,平添几分烦心。
“好,我知道了。”林煜应声。
话传完了,贺泽却不想走。他来的时候特意绕了路,去正在建的新房那里转了一圈,帮工们给力,休息的时间也少,春节的时候也就年三十和初一二休息了三日,按照这个进度,估摸着下月中旬便可以竣工了。
新房建好,他就可以提亲了。
多好。
于是这天林家未来姑爷在这死乞白赖地蹭了一顿中午饭,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人。张氏前脚收拾了碗筷,后脚林煜便端来了一个竹簸箕,里面是一卷针线和半条蓝色腰带。
后面半条还没缝好呢。
张氏看着腰带上连鸭子都不太像的鸳鸯,半晌才试探着开口,“煜哥儿,小泽真能喜欢这个?要不咱换一个做生辰礼吧?”
明明他手艺不错,有时候忙了,孩儿阿爹也是帮忙缝过衣裳的,怎么到了煜哥儿这里,手上的活计就一点也不行了呢?
“我想送衣服,这个是最简单的。”林煜明显听出了张氏的话外之音,有些沮丧地摸了摸腰带上凹凸不平的针脚。
从春节之后他就一直在和阿姆学着侍弄针线,结果半个月了,一条腰带还是粗糙的半成品。
他也不是想勉强自己,不会做,不擅长,那他做这一件就好了。小时候阿爹的衣服都是阿姆做的。
只是……林煜双手扯开腰带无声叹气,张氏笑了两声安抚道,“行了,万事开头难,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总能做好的,别担心。”
“嗯。”反正他是一定要做好的,就像贺泽无数次地挫伤手只为了给他做那把弓一样。
不是平等交换,而是我想给你更多。
第82章
贺泽的生辰是正月十九。
虽说贺家这些日子忙得不行——因着林大拔了白芷这事,李氏有事没事便往地里去, 就怕再有个混货打上他家主意;
贺有财除了吃饭睡觉, 见天儿地蹲在院里刨木头, 学着贺泽给他画的图纸鼓捣;
至于贺安, 自从元宵那日归家, 贺泽第二天便开始教他识字,头天还兴致勃勃, 然而每天一百个大字, 写了两日便愁得饭都吃不香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贺泽二十岁的生辰还是热闹地操办起来了。这毕竟不是普通生辰,古有男子二十及冠一说,过了这个生辰,便是真真正正的, 能够当家做主,需要承担起责任的男人了。
是以贺泽对这一天也很是期待。
由于他前两天跟贺有财和李氏通了气, 只等新院子完工之后便去林家提亲, 李氏想着提亲之后便是成亲, 再晚不过一两月的事情, 到时候肯定要大操大办,是以这一次贺泽及冠也只是办了几桌酒。
不过也就是贺家日子宽裕了才有这几桌酒, 村里人穷, 就算是儿孙及冠这等大日子,也不过炖只鸡,全家人围在一起乐呵乐呵, 再有日子困难一些的,能得两个煮鸡蛋就不错了。
当然,李氏手里有了银钱,哪舍得亏待自个儿的宝贝儿子。当天中午便将贺家族长,几个族老,还有有些人情往来的人家尽都请了来吃饭。
至于林煜和张氏,他未来儿媳妇和他儿子未来丈姆,自是不用多言。
临近晌午,李氏和张氏,还有几个贺泽改叫婶婶辈的哥儿一起进了灶房帮忙,林煜本来也想去,却是让贺安拉着去了房间看他的“大作”。
“林哥,我跟你说,写字可累了。阿兄还特别狠心,每天让我写一百个,不写完不让睡觉,我手都酸死了!”
贺安揉揉手腕,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却像是献宝似地将一沓写满了大字的纸推到林煜跟前。
——书桌是从贺泽房里搬过来的,贺老爹想给贺安重新做一张,却还没来得及。
为了贺安练习方便,贺泽在每一张纸的左上角写了一个示例的字,然后留下一大部分的空白让贺安照着写。
小字圆润工整,苍劲有力,而大字……歪歪扭扭,时粗时细,跟画符一样的。
——自从元宵那日之后,贺泽像是找到了感觉,写出来的字虽然不到令人称道的地步,但也算差强人意。
毕竟曾经他可学过七八年的毛笔字。
林煜一张一张地翻看,时不时地还夸一夸贺安哪个字写得好,翻到后面倒是贺安先脸红了,“林哥,我才刚开始学,以后我一定比阿兄写得好!”
“嗯,林哥信你。”林煜笑着点头。
贺安顿时来了劲,兴高采烈地冲着纸上笔划,这个字念什么,那个字念什么,写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叽叽喳喳地像枝头的小鸟儿。
贺安说得认真,林煜也听得认真,一边听还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划拉。这下子贺安便教得更起劲了,恨不能把贺泽教给他的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教给林煜。
可怜外面正陪着族叔唠嗑的贺泽,还一度想要开溜想找自己的亲亲小煜儿。浑然不知林煜已经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泽:冷漠jpg
……
贺泽是今天的主角,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随贺老爹一起坐在了首桌,这一桌他的辈分最小,除了敬酒还是敬酒,偏生他还不能说个不字。
他不嗜酒,平常也就陪贺老爹小酌两杯,这会儿没注意,十几杯酒下肚,不过小半个时辰,脸便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了,脑袋也开始混沌起来。
林煜和李氏坐一桌,一直注意着这边,见贺泽有些醉了便立刻提醒了李氏,及时把人扶进了房里。
“哟,年轻人还是不行,要多锻炼锻炼啊!”坐在首座的族长贺鸿看贺泽踉跄的步子不由得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平日里一族之长的威严。
自从上次贺泽登门拜访之后,他便对年轻人多了几分期待。
都说人老成精,他自诩也有两分眼力,这段时日林家发生那么多事,要说这其中没有贺家小子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要头脑有头脑,要手段有手段,还懂变通,知进退,说不得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
不过怎么就不愿意娶读书了呢!一想到这个,贺鸿好容易压下的惋惜便冒了头。
不过他接着又想起了前些天贺有财拿来十几块地的转让契据,心中的惋惜这才去了一点儿。
说不准这贺家小子就是不适合读书?再说就算读了书能不能考中秀才?能不能考中进士?就算考中了进士可朝中没人,能混个有品级的官称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想着,那份惋惜便去了个干净。
不读就不读罢,将来若是能挣着大钱,帮帮村里也是好的。
这会儿并没有士农工商的说法,除了“士”能带来巨大权利和利益的特殊性,其他三个职业阶层都是老二,谁也别想越过谁。
是以贺鸿的想法一下子便让自己扭转了来。
“是得多锻炼锻炼,三叔放心,小子我以后一定好好练练他!”贺有财笑着应和。他自是不知只这一会儿时间,贺鸿脑子里便走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哈哈,那是,有财小子这事你可得听族长的,这大丈夫不能喝酒怎么行!”
一个族老起身给满桌的人都斟了酒,众人也没有推拒,只有贺有财起身道了声谢。——贺泽离桌,贺有财便成了辈分最低的了,其余的都是能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一辈。
许是许久未聚,又是同一辈的老兄弟,有酒有菜,众人说着说着便回忆起了往事,你一言我一语,等到散桌之时已然都是醉醺醺的了,都是让人扶回去的。
因为喝了醒酒汤,贺泽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不过醒来时也已是晚上。彼时李氏和贺安正在整理客人提上门的贺礼,而贺老爹因为喝得多,这会儿还睡着。
“这篮子鸡蛋还有这只大母鸡是他二伯家送来的,这两块风干的腊肉是刘三家送来的,这两斤泥鳅,两条大鲤鱼还有二钱银子是他二舅送来的,快多盛两盆水来,放柜子上去,别让哪里来的野猫扒了!”
“知道了,阿姆。”
贺安蹬蹬蹬地跑出了门,正赶上贺泽进来,“阿姆,你干嘛呢?煜哥儿和张婶他们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