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这可不是我非要费这钱,阿姆年前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好几回了,我昨天想起来自然就带回来了。”
“你阿姆说的?她说啥了?”李氏向来讨厌他抽这东西,哪能让小泽再给买个烟杆子回来。
贺有财没好气地瞥了贺泽一眼,也不说破儿子的心思,似乎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阿姆之前听徐叔提了一嘴,说这烟对身体伤害大,特别是你这烟管子,都七八年了还没换,里头那么厚的黑烟油,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都给败光了。”
“阿姆本来寻思想让你戒了,又想着你都戒了快二十年的还没戒下去,就想着先给你换个好点的烟杆,什么材料好都问了徐叔好几次了。”
这事儿贺泽确实没胡诌,李氏不仅想给贺有财换个烟杆,还把他柜里藏起来的烟丝儿一并给扔了,换了味道淡的碎烟叶,只是这会儿贺有财还没发现。
等他发现了……
贺泽没再想下去,顿了顿又开口道,“阿爹,阿姆不喜欢你抽烟,主要还是为了你的身体。阿公阿婆也一样,都是自家人,您别往心里去。”
贺有财没答话,神色怔忡地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泽将盒子里的烟杆取了出来,杆子是铜制的,烟嘴儿碧绿碧绿儿的,一看就是好玉,晃得贺有财眼花,“这得费多少钱!”
贺泽但笑不语,扯了贺有财腰上的半袋烟丝,学着他以往的样儿,把烟丝儿塞进了烟杆里头,进了灶房给点燃了。
“阿爹,尝尝?”
贺有财接过,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嘴白烟来。眉头渐渐舒展。
“味道不赖吧?刚刚阿姆给点的火。”见贺有财仰头看他,贺泽蹲身坐在了旁边,抬手攀上他的肩膀,“阿爹,男子汉大丈夫,您可别这么小气了,您再怎么闹心这事儿也怪不到阿姆头上不是?”
“我哪是怪你阿姆……”贺有财叹了口气,又狠抽了一口。
“我知道,你这是怪您自个儿呢,但是这事儿也怪不到您头上。”总算起了话头,贺泽索性直言,“家里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都您一个人撑着,您怎么样阿公阿婆说了不算,舅舅舅姆说了也不算,阿姆、我,小安,咱三儿说了才算,您在我们心里,无可替代。”
他一字一顿,声音重重砸进贺有财的耳朵,“阿爹,别让阿姆担心。”
听了这句,贺有财神色微动,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了贺泽。
眼前的青年继承了他阿姆的好相貌,冷硬的棱角带着男儿特有的英气,不知不觉,他的儿子已经真正成长起来,相比之下,倒是他这个做阿爹的不够称职。
“行了,我知道了,放心吧。”贺有财低下头,失笑了一声,望着灶房里两道移动的身影眼神缱绻。
贺泽见他这样,也下意识地勾起了唇角。不过……“阿爹,这几天木工活怎么样?”
刚刚是治标,接着,应该治本。贺老爹压抑得狠了,这次一受刺激不可避免地钻了死胡同,这会儿他看似放宽了心,可心里那疙瘩怕还是堵在那儿。
身为人子,该替父分忧才是。想起今日带回来的素笺,贺泽眼神闪了闪。
“还行吧,现在刚刚开年,等散了元宵阿爹估计就得忙活一阵子了。”想起这两天陆续来人预定木具,贺有财的兴致似乎高了那么一点,转瞬又道,“你十九的生辰也快到了,时间可真快。”
“是啊,真快。”不知不觉,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半年时间了。
像是一场梦,美梦。
既是美梦,便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是夜,月明星稀,待到院里的油灯尽皆熄灭,贺泽抱着旺福出了院门,径直向着西山白芷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渣渣……抱歉,之前手腕骨折,上个星期拆了石膏,又养了十来天,回来晚了,即日恢复更新。
不坑,不坑,绝对不坑,重要的话说三遍。一直没敢看评论,还在的小伙伴谢谢信任,鞠躬。
第77章
图纸
既是由香味引发的虫病,那就将这香味催发到极致, 引成虫聚在一处, 一把火烧了, 至于以后吸引的幼虫, 再照徐庆生所说的法子便可。
贺泽拔了几棵白芷苗放在路径上搭成堆, 一开始使用异能,空气中原本清清淡淡的香气立刻浓郁起来, 甚至有些冲鼻。
大约过了片刻时间, 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条约有成年男子小拇指粗的青虫顺着缝隙爬进了白芷堆里,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直到几棵白芷苗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处空当,尽皆被密密麻麻的青虫覆盖。
明月皎皎, 照在满是青虫的白芷堆上就像一块澄澈绿石,如果忽略了上面细密的、游动的纹路的话。
沙沙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 期间旺福凶狠地吠叫了几声, 青虫却没有惊走一条, 甚至地里还有大片大片地前仆后继而来。
贺泽梳了梳旺福后背的毛发, 掏出腰间早已准备好的松油,用火折子点了火, 不消一炷香, 原地只留下了一堆黑色灰烬。
如此重复了两次,直到长时间再没有青虫爬过来,贺泽手掌轻展, 一道碧绿的藤条从林间飞至他的手上。
“汪——汪汪——”旺福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贺泽,吠叫着往后退了两步。
“乖乖的,不要动,否则回去就炖了你。”
贺泽威胁两句,也不管旺福能不能听懂,握着藤条朝着对面山林挥了两下,力道不大,破空的风声却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异能如今已是三级,转嫁一下山林草木的生机不过小菜一碟,且这些生机对山中的这些草木而言也非大碍,不过一日时间便可恢复。
山林上空升起了点点绿色的星光,然后缓缓朝着白芷地下落,如同一场美妙绝伦的流星雨。旺福深嗅了两口气,突然就不要命地向白芷地里冲了进去。
“不准踩坏了绿苗,否则三天不准吃肉。”
声音未落,紧急止步的旺福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没来得及感慨狗生艰难,下一秒便有常人看不见的光点落在了它身上,接着消失于无形。
难言的舒适让旺福忍不住想要吠叫两声,然而目光在触及身后的贺泽时立马便焉了,只一个翻身爬起来静静站在了原地。
贺泽将藤条扔了也不看它,只随意坐在路边草皮上,靠着后头半朽的木桩闭目养神起来。
一直到后半夜,旺福才蹦跳着过来蹭着他的手臂,一人一狗踏上归途。
月上中天,月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地里的白芷苗一棵一棵抖擞精神挺得笔直,嫩绿的叶片散发着如玉的色泽。贺泽方才靠着的木桩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一株嫩芽,迎着夜风摇摆着自己矮胖的躯体。
第二日,贺泽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吃了两个肉馅的的炊饼,贺老爹欣喜至极的声音便从院子外头传了进来。
“好事儿好事儿!小泽!快出来,白芷活了,长得好着呢,没枯死!”
贺泽还未答话,反倒是灶房里的李氏和贺安率先走了出来,“你看清楚了?真没事?用不用下午再去浇些水?”
“不用不用,”贺有财摆了摆手,嘴都咧到了耳根,“看着比前些日子还要好,活了,真活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氏揪着衣角擦了擦手,满脸喜不自胜。一时之间,两人都忘了这几日的冷战。
下午李氏带着贺安去了一趟地里,顺带着从菜园子掐了些青菜回来,贺老爹也从族老那里带回来两个好消息——要买的地族里这两天就能办了交接,林大也被找到了,准备过了元宵节就送到衙门去。
一天三喜临门,李氏浑身说不出来的轻松,连带着看贺老爹也顺眼起来,晚上不仅杀了只鸡,还开了年节剩下的半坛子酒。
“阿爹,这可是好机会。”
桌上李氏正和贺安说着什么喜笑连连,贺泽推了推贺老爹的手肘。后者看了贺泽一眼,又望了望李氏,突地站起了身来,端起酒坛子倾身给李氏倒了一杯,见李氏抬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方桌一下安静了下来,两个小的对视一眼,脸上隐有笑意。
“彩云呐,”贺有财端起杯子,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地,黢黑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有些微红。
他不是个心思外放的人,很少唤李氏的闺名,何况现下还是当着孩子的面。
“这几天是我混账,脑子不清楚,不仅让你生气,也让俩孩子担心了,这会儿当着他们的面,贺有财给你赔罪了!”
贺老爹话越说越顺,说完也不待李氏开口,仰头就将一杯酒饮了个干净,接着又倒了一杯。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怕孩子们笑话,这么多年,我是真真觉着对不住你们阿姆,让他受苦……”贺有财的声音隐有哽咽,又是一杯酒下肚,还想再倒,却是被李氏按住了坛子。
“喝什么喝!你是想跟我赔罪呢,还是冲着这酒?”李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泽跟我说,回家那日你听见了阿姆跟我在灶房的谈话,阿姆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还全往心里去了,怎就不记得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