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贺鸿明显被贺泽这大手笔惊到了。
“三阿爷放心,小子近来在镇上寻了一份差事,家里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
“既然如此,我替族里谢谢你和有财尽的这份心意了,”贺鸿看了贺泽一眼,总算给了个准话,“林家这火你要确实能添上,那林煜、张氏两人和林家彻底断绝关系的事情,我们几个老的自然得帮着你。”
“多谢三阿爷。”
事情圆满完成,贺泽轻笑一声,以茶代酒又敬了贺鸿一杯。饮完茶,贺鸿看了贺泽一眼,神色有些惋惜,“我听说你前阵子在搞那个什么药材种植,怎么,真的不打算继续念书了?”
“三阿爷,小子确实不是那块料。”
他这阵子闲来无事,也不过就是熟悉了这里的文字而已。要重新学习这里的知识体系,摸清科考规则,然后去走那比高考还难过的独木桥,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虽然于难度上他可以作弊,但是他既不想做官,何必多此一举。
“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若是担心书院的事情,我年轻时也有几个同窗关系,走动走动跟书院那边通个气,让他们再收下你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贺鸿苦口婆心地道。
村里人穷困,没有几个人能挣得,挣得之后还能舍得那么一大笔花用送孩子去念书,他们这贺家村上百年也就出了一个举人。那祖辈在时倒也让村里沾了几分光,只可惜运道不行,终究没混上正儿八经的官称。
以前看这贺家小子也不觉他聪慧,今日一见却如经过雕琢的璞玉。若是能考取功名,或许还真能博得几分前程也说不准,到时候他贺氏一族……
一想到这儿,贺鸿盯着贺泽的眼睛更亮了些。
“三阿爷,这事您就不用再劝我了,小子实在心意已决。”
与贺鸿视线相对,贺泽只觉压力甚大,又随意扯了几句其他便起身告辞了。贺鸿无奈,也只得叹了口气送他离开。
也不知道他们贺家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好,圆了他们这些老骨头的希冀!
只是贺鸿心里的想法贺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一出房门便是脚下生风,直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脖颈处,这才发现又下雪了。
相比上次突然的大雪,这次的雪倒是酝酿了许久。雪片纷纷扬扬,虽然不大,然而贺泽出门寻见林煜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他发上、肩上隐隐的白。
他就这么在路边站着。天冷,贺泽却觉心口发烫。
“傻呢?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挽袖将林煜肩上的雪扫落,又细细地拣了他发上的雪片,贺泽这才接着开口,“林婶呢?”
“阿姆先回家了,不要紧的,这雪又不大。”
“你第一次崴伤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意外。”林煜心虚,“对了,你来找族长什么事?办妥了吗?”
“当然,过几天请你看上一场好戏。”
贺泽并不明说,又将林煜的手放在掌心里搓热了些,这才拉着他离开。两人相携着渐行渐远,很快便白了头发。
这大概也算共许白头?
林煜抬头望了身边的贺泽一眼,凭他刚才的语气他能猜到这场戏与林家有关,可是到底是什么戏?
一路上林煜想着法儿地问,偏生贺泽就是不说,这让他好生郁闷了一下。
嗯,林家人现在也就值得他郁闷一下而已。
林煜反手将贺泽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直到三天后。
第69章
“林三去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今天被一连串的事情给震着了的林煜还是懵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
昨晚上贺家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那个好三婶吴翠和李家村的李大富通奸被李大富媳妇捉奸在床, 李大富媳妇不是个能忍的, 大半夜地哭天抢地, 差点把家全砸了,临近天亮的时候李家村来人通知了族长。
左右不过两个时辰,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哪怕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天上蒙蒙细雨,都没挡住好事的村人。他们呼朋引伴地就往李家村去了,甚至还有不少围在林家院墙外边看热闹。
听说林三一听这事一口气没上来,登时便气晕了过去。
可不是请大夫了吗?这么快就去了?
“这么些年,林三体弱倒是真的, 怕是这次刺激得狠了,大夫也说没办法, 前脚踏出门, 后脚林三就落了气。”张氏叹了一声,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许是因着身体有疾的原因, 林天贵和刘氏对林三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以往二郎在的时候赚着的银钱大都也拿去贴补他了。后来二郎去了, 他和煜哥儿还在林家的时候, 林三对他们也是多有刁难。
只是想起他们姆子被林天贵赶出门那会儿,林三被刘氏护在怀里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会儿说去便去了, 到底让人唏嘘。
“那林天贵和刘氏呢?”林三给吴翠气死了,那林天贵和刘氏不得发疯?
“不知道,估计还有得闹呢。”
张氏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这事怕是轻易不能收场。不过对他们而言,这倒是一桩好事。说他心狠也好,凉薄也罢,林天贵要是能将二郎还回来,他就是去给林三披麻戴孝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这都是报应!
林煜闻言不语,林三的死到底让他心里生了几分涟漪,不过不是其他,而是让他想起了贺泽承诺的好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也在贺泽的意料之外。林家其他人贺泽至少还见过,可这林三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实在犯不着让他特意花心思。
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吧,与他何干?
因着这件丑事,两村的族老都惊动了,村子里再不复往日的沉寂气氛,彻底活泛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接连两日的淅沥小雨总算停了,只是天空依旧没放晴。此时林家院子外边一丝积雪也无,呼啦啦围了大半村里人。
“怎么样,这出戏可还精彩?”
前儿是十四,李大富媳妇每个月这天都会回趟娘家,第二天才会回来。他让刘三和贺大郎寻着了这规律,提前把李大富媳妇引了回来。
果然没让他失望。
贺泽揽着林煜的肩淹没在人群中,听着周边喧嚣,小心凑近了身边人的耳朵。
刘三和贺大郎站在他俩旁边,平日里两人遇见这种事定然是挤在最前头的,今天倒是安静地紧。昨天他俩知道林三的事情之后颓了好一会儿,心神不定地来找了贺泽,然后让贺泽给训了一顿之后才没再犯傻。
吴翠是今早才让族人给接回来的。
昨天本该林家人去接,但是因为林三的事林家人哪还顾得上。于是他昨晚上和那李大富在李家村祠堂里跪了一夜,如今正跪在院中。
身体瘦得跟竹竿似的,脸上有泥有血,头发凌乱,衣裳破旧,满身狼藉,看着哪还有俩月前上门闹事的精神头。
他身边刘氏正在不停地冲他打骂,林家人站在一旁,村里几个族老站在另一边。
三堂会审的意味。
村里已经好久没出过这门子丑事,吴翠虽然是嫁进林家的媳妇,但是林家人在贺家村落户之前可就办了亲事。他们一家是逃难来的,这吴翠的姆家在哪儿谁知道?没了个推脱的地方,众人只会把罪名安在贺家村头上。
有了个私通的人媳,族里要是处理不好,今后村里哥儿外嫁平白就要受人非议,这样一来,不仅有哥儿的人家想咬死林家人,连带着站在这里的几个族老也是心生悔恨。
当初怎么就没狠下心把他们一家赶出去!
“你——”林煜仰头看了贺泽一眼,欲言又止。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干。”
“……”
林煜也不相信贺泽干了什么,吴翠要偷人,林三被气死,哪一样是贺泽能做得了主的?
但是他口中的好戏——贺泽一定早前便知道吴翠和李大富的事!
“不过就是无意撞见罢了,怎么,心软了?”察觉到林煜的眼神,贺泽声音淡淡。
他没把林三的死放在眼里,林家人的结局他也不关心,他做这么多,不过是想将那些年林煜受过的苦一一在林家人身上讨回来罢了。
只是这其中到底掺了一条命,如果林煜介意的话,也是人之常情。贺泽这么想着,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心里却难免多了两分忐忑。
真是难得。
“没有,他们死不死地跟我没关系,”林煜朝贺泽的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些许凉意,“阿爹在的时候经常告诉我说,要原谅阿爷阿麽,他们是长辈,生养之恩大于天。我每次都点头应了,可是每次都在想,生我养我的不是他们,为什么我要跟阿爹一样?”
“后来阿爹去了,阿姆一个人要做家里所有的活计,他们一有人不高兴就不让我和阿姆吃饭,所有每年秋收的时候我都去地里捡别人不要的番薯屯着,因为不想饿肚子。”
“贺泽,我讨厌他们。”
准确地来说是恨,在他已经淡薄了对林家人的那份恶感,而他们却再次出现的时候。
林煜声音平静,往昔的那些记忆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可现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