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心肝,老三是宝贝,老二就成了根草。
你林叔跟你阿爹是同一辈的,又是一个村子里长大,可我听你阿爹提过,你林叔打小就没跟他们玩过一回,两个人岁数相差不大,可是他跟你阿爹站在一起,比你阿爹足足矮了一个头,瘦地都只剩皮包骨头了,可怜哟。
好不容易熬着长大了,你林叔的性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憨厚。我跟你阿爹成亲那会儿,他还主动帮忙来着。后来,他大哥和弟弟孩子都满地跑了的时候,他也没成家,然后就遇上了你林婶,那一段时间林家隔三差五地就要闹上一回,可是你林叔打死也要娶你林婶。
他在林家门口跪了好几天,腿差点瘸了,林老头才松了口。你林婶没要一份彩礼钱,连个像样的亲事都没有,就这么进了林家的门。可进了门以后,林老头和林伯娘却是变本加厉,让你林叔没日没夜地干活……林煜十岁那年,他就去了,当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村里人都说你林叔是活活给累死的。”
“累死?这……!!!”光听着贺泽就有种想见血的冲动。
“古往今来孝为先,你林叔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林老头一句不孝,你林叔这辈子都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煜哥儿这辈子也抬不起头了。甚至只要他去官府告上一声,一百大板跑不了,人不死估计也要残了。”
“这……”贺泽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好半晌才将自己心口生出的那份暴戾压了下去,“那后来呢?”
“后来,”李氏长舒了一口气,“你林婶好不容易将煜哥儿养到了十三岁,这一身的病根估计也是那三年留下来的。煜哥儿十三岁那年,煜哥儿的三婶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给镇上的一个财主家做妾,那人都七十多了,没过个把月,就死了。
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三婶不罢休,说是他三叔病了,没钱治病,想把煜哥儿送到镇上娼馆里去。也就是那一天,煜哥儿把来绑他的人都打飞了,拿着自己做的一把不成形的弓箭便上了山,足足三天之后才回来,还扛着一头流着血的熊瞎子。当时林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把他们吓得可够呛!”
李氏脸上有了笑意,贺泽面色沉沉地听着。十三岁,他能想象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扛着比他整个人都大了好几倍的熊瞎子从山上步履蹒跚地下来,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他也不过,十八岁才经历的末世。而林煜所经历的,不比末世好上分毫,且还只有,十三岁。
贺泽只觉得一口郁气哽在胸口,李氏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林家人以长辈的名义把那熊瞎子给占了,估计卖了不少银钱,后面还把房子也修缮了一遍。
占了也就占了吧,可他们怕是心知是再也做不了煜哥儿的主了,就把他们姆子俩赶了出来,除了一个牌位,啥都没有。
之后的事情你该都知道了。
煜哥儿自立门户,又定了两门亲事,还都出了事,村子便传出了各种风言风语。你林婶身子留下了病根,心里又苦,还担心这煜哥儿的事,这股子闷气在心里散不出来,自然憋得慌。我刚刚也没了个分寸,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唉!”
李氏紧紧皱着眉。
“阿姆,林婶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好起来的。”他会让他好起来的,毕竟他自认自己这条命,可比半根人参值钱地多。
“是这样就好咯!所以啊,你平日里别总欺负煜哥儿,听见没有?!”
“……”
李氏好容易说完了,两人的心情大概都沉了几分,后面也没怎么开口,过了几个田埂便回了贺家。
吃完了午饭,一家人都没有出门。地里的番薯已经收完了,但是禾粟还要再等上两天,贺泽闲着无事便看起了昨天从镇上带回来的关于中药方面的书。
不了解还可以学不是?他总不能到时候连自己的药材地里种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贺泽看书看得起劲,贺有财和李氏先是不敢置信,然后便是喜之欲狂,不仅自己走远了,顺便把贺安也拉开了。
这贺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见另外三人不在,几步便进了贺有财和李氏的卧房里,鬼鬼祟祟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个瓷盆,盆中的植物已经冒出了一个嫩红的花骨朵。
想起之前李氏讲的事情,贺泽随手从柴垛上扯了一块破布,抱着瓷盆便出了门。
到了林家的时候,林煜正在院子里劈柴。一抬头,两人视线相对。
“贺泽?你怎么又来了?”
又……贺泽脚步顿了顿,“给你送样东西,刚刚忘带了。”
“什么?”林煜皱着眉,上午那一下就够他还的了。
“放心,就是路边的野草,不值钱,”贺泽看着林煜的表情脸上有了笑意。他几步便走到桌边,将手中的盆子放在了桌上,随手扯开了破布,“给你送花来的,你给林婶摆上,花花草草的能让人心情好。”
“……你是来送花的?就这花?”林煜抽了抽嘴角,放下了手中的斧头也走到了桌边,盯着那花骨朵看了半天才接着开口道,“这是什么花?挺漂亮的。”
“野花,我随手种的。”看着面前这盆花鸟集市上大概十两银子往上的红色月季,贺泽没有丝毫迟疑。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听我的,把花放在你阿姆床边,他着看这花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贺泽一只手撑在桌边,一只手捏了捏花骨朵旁边的细嫩叶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月牙。
“你……你把手放开!”林煜看不下去了,登时便将贺泽的手扫开了来,“你这是辣手摧花知不知道!我把它给抱进去了!”
说完也不待贺泽回答,林煜抱着瓷盆便进了正房。屋里张氏还在睡着,眼角隐有泪痕,林煜小心将花放在了小方桌上,看了张氏一眼,转身便出了房门。
“你还有事?”
见贺泽还搁桌边站着,林煜出言问了一句。
“确实有事,”贺泽点了点头,“我最近都想上山,但是我一个人去阿爹阿姆肯定不会同意,所以……”
“所以要我陪你去?”林煜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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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怎么?你不方便?”
“也不是,就是, 我怕咱俩的时间不赶巧。”林煜神情有些疑虑, 他慢慢踱着步子从石阶上下来了。
“这样啊……”贺泽的声音顿了顿, 然后才接口道, “不然, 你要上山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这行!”
林煜脸上有了笑意, 眼神一对上贺泽的视线又突然撇开了来, 沉默了几瞬之后才道,“贺泽,今天谢谢你了,还有贺婶。”
“……”
一天听了林煜两次谢谢,贺泽倒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林煜一眼, 目光却不由顿住。
林煜的神情太过郑重了些,不知怎地, 一时间他所有的调笑都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林煜, 和他想象画面里那个满脸是血的孩子, 渐渐合二为一。然后, 他看到了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自己。
“不用谢。”良久之后,贺泽应了一句。
空气中一阵静默。
此时正值傍晚, 夕阳西下, 两人面对面站着,脚下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
贺泽道了一声告辞,随即便出了院门。
林煜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瞬, 也几步到了门口,搁那儿站了许久。
……
两天之后,向阳山东峰半山腰。
“你就是上山来挖草药的?”林煜拿着弓箭蹲在一旁,眼神一直停在正刨着土的贺泽身上。
贺泽这回准备齐全带上了镐头,采挖一株药材也不过几镐头的事情。他掸了掸刚挖出来的植株根部的泥土,拿着往林煜面前晃了晃,“猜猜,这个是什么?”
植株足有三尺多高,林煜看了一眼植株上头伞状形的繁密白色小花,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只能下意识地接口道,“什么?”
“白芷,活血排脓,生肌止痛,”贺泽想了想那药书上的介绍,反手便将那株白芷扔进了自己的背篓里,“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问了一下徐大夫,他说我们这里的药铺的药材大多是从各地药材商那里收过来的,白芷多来自北部定山县。”
“……定山县?然后呢?”
“然后,”贺泽脸上有了笑意,他转了头,“听说今年夏天定山县连下了三个多月的暴雨,朝廷拨了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
“什么意思?”林煜若有所思。
“简而言之,暴雨之后,山土流失,白芷供不应求,就会出现大幅度增价,其中……有利可图。”
“所以,你真打算种这个了?”贺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林煜自然也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当然不是,”贺泽摇了摇头,几步向着更高处而去,“暂时还在观望当中,最开始只打算种一块地试验一下。我跑来这山上就是想要看看那些合适的药材这山上有没有,如果有,便说明这里的气候土壤适合那药材生长,这是最基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