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不是说救的是个年轻姑娘吗, 人呢?”她怎么没看见人影。
“走了。”
岳星疏说,“不过医药费是她付的。”
“……”
岳星疏也觉得有点奇怪, “我以前救人的时候,她们都吵着要以身相许的。现在变化好大哦。”
“……”
胳膊上的伤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岳星疏就回去继续上班了。
他今年大三,学的新闻学,现在在C市的一家报社当实习记者,和同样留在C市工作的姐姐住在一块。姐弟俩相互照应,父母也比较放心。
回去当天他就接到了调岗通知,从社会板块划拉到了娱乐板块。
岳星疏没精打采地收拾东西,不是他讨厌娱乐版块,而是比起没营养的明星八卦,他更想报导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娱乐版块人员流动大,分配任务也密集。
他很快就领到了第一个任务,跟拍一位叫赵兰的新人女星。
赵兰甫一出道就出演正片女主,空降进组踹走了一位二线知名女星,网上全在猜测她的幕后金。主是谁。
岳星疏看着手里的一页行程表,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胖,你是不是饿了?”新同事完全误会了他的神情,将手边的一包饼干递了过来。
“……”岳星疏有些心塞。
开会的时候他明明做了自我介绍。
一个胖子的悲哀在于,无论他拥有一个多么好听的名字,别人喊出口的永远都是一声胖子。
看看自己的肚子,岳星疏客气地拒绝了。
扛着摄像机埋伏在草丛里两个小时后,他才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拿那包饼干。
顶着饥饿和蚊虫的叮咬,终于等到了一身网红套装的赵兰从剧组出来。她身后跟着帮忙拿东西的女助理,两人交谈了几句,赵兰撇开她上了路边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后座上依稀坐着个男人的身影。
天色已晚,剧组又在荒郊野外,他拍也拍不清楚。
匆匆记下了车牌号,给前面一段埋伏的小伙伴发过去。
他今天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岳星疏摊坐在长椅上啃着从便利店买的饭团,板栗烧鸡味的,他一口气能吃两个。
街灯一盏一盏亮着,前面有个佝偻的身影在翻垃圾桶。
他来得太晚,那些矿泉水瓶和易拉罐早就被附近居民抢先一步捡走了。老人蹲在垃圾桶旁,努力翻找着,始终一无所获。
岳星疏三两口喝完手里的可乐,跑过去递给他。
老人拿了瓶子,冲他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岳星疏却一下愣住了。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会在这里碰到巷子里的那位爷爷。
这是不是意味着……
李飞也在这座城市?
他在这里。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窒息般的喜悦和期待一下攫住了他,岳星疏颤抖着举起手,他后来专门学习了手语,如今已经可以很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爷爷,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眼中闪过迷惘。看样子是没认出来。
岳星疏不怪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变化实在太大了。也许李飞见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橱窗玻璃上照出他现在的样子,岳星疏忽然陷入自卑中。怎么办,他肯定会吓一跳的,很失望,会很厌恶……也许还会后悔自己曾经喜欢过他。
他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
岳星疏内心挣扎而苦涩。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也许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爷爷,我……”
老人抓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他胳膊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蚊子块,张开一个熟悉的皱皱的笑脸,“跟我,回去,涂点药。”
岳星疏求之不得,赶紧点头。
想到老人这么多年还在捡垃圾,生活境况应该不太好,岳星疏路上停下来买了点水果,这才跟上老人的步伐。
老人背着破烂的麻袋,从从容容地拐进了高级别墅区。
岳星疏不敢再跟,这一片都是独栋别墅,俗称的富人区,飞天的物价,他怕被保安赶出来。
“爷爷……你是不是走错了?”他问。
老人折回来,笑笑拽着他继续走。然后在他吃惊的目光中,老人指纹解锁成功,进入了一栋需要奋斗三百年的豪华别墅。
黑白灰的装修风格高端大气,这也使得客厅角落里的几只破烂麻袋看起来出戏到了极点。
岳星疏抱着两斤橘子,觉得自己更适合和这些麻袋呆在一起。
老人在摆满杂物的红木酒柜里掏了掏,摸出了半铁盒的清凉油,示意他坐在旁边的真皮沙发上给他涂。岳星疏哪里好意思让他动手,抢过来自己给自己快速涂上了。
客厅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岳星疏失落地扫了一圈,“爷爷,您一个人住吗?”
老人点头。
岳星疏更失落了,站起来问,“我能上个厕所吗?”
他洗完手,突然听到外面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皮鞋踩在瓷砖面上的声音从玄关处进来。
然后……是那个5年来他思念过也重温过无数遍的声音。
比他印象中略显低沉,透着一些沙哑,却还是他。
声音如引线般在他脑中擦燃,岳星疏捂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闪过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躲起来。
“爷爷,您怎么又去捡这些东西了……”
老人微笑着比划道:“习惯了。不捡,难受。”
看到那抹笑容,李飞已没了脾气,“爷爷高兴就好。”
因为那边的关系,他不能经常过来陪他,今天也是有事路过,才来看一眼。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他不止一次提过让保姆24小时住在这照顾他,他非不同意,觉得自己一个聋哑老头子会给人家添麻烦。
给钱的事情,怎么能叫添麻烦呢。
可有些道理说是说不通的,李飞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就像捡垃圾。他甚至让人每天定时把附近几条街的垃圾桶都清空了,结果他还是不远万里地去别的街道继续忙活。他本意是不想让他劳累,结果倒好像是他干预了老人仅剩的一点乐趣。
“好了,我以后绝对不干涉了。”李飞保证。
还没聊上几句,就有催促的电话进来,他只好离开。
他转过身,余光忽然扫到摆在茶几上的橘子,鲜暖的色彩火苗般窜入他的眼中,点燃了某种复杂情绪。
几乎是立刻的,他脑中闪过了一个可能。
随即又觉得很可笑。
怎么可能呢。
听到外面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岳星疏才拖着一身汗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竟然真的躲起来了。
隔着一堵墙,抱着胖胖的自己,连猫出来偷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至少也得偷看一眼啊,也许……也许他跟他一样胖了呢。
……
一周后,岳星疏接到邮件回去参加城东的校友会。
他当年也算是风云人物,不少女生都在打听他人来没来。她们热切讨论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倒着免费的大麦茶。
五班的小伙伴也来了不少,还是记忆中那些脸,没变化多少。
他们都对他的变化感到很吃惊,不过认出来后,还是岳哥岳哥地喊他,态度跟从前没啥两样。岳星疏最初的那点不自在也一扫而空,心里暖洋洋的。
“果然作业没给你们白抄。”岳星疏说。
“哪里的话,我们爱的从来都是岳哥高尚的灵魂,绝对不是你的作业。”
“岳哥渴不渴,我去给你买奶茶。”
“岳哥还单身吗,我我我可以牺牲我自己!”
“奏凯,到今天鸡蛋都不会煮的白痴!”
……
这边的吵闹惹来了其他校友的注意,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一直坐着的胖子是谁。
“吴莉,你以前真的跟他告过白啊??”一个女生难以置信地问。
她身旁是一位颜值亮眼的蓝衣女生,正是当年的校花吴莉。此刻因为丢脸而遮着脸,偏偏旁边的女生还在嘻嘻哈哈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会喜欢他的啊?”
“搞不懂,你的眼光真的很另类哎!”
吴莉的目光透过指缝,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岳星疏,是厌恶、失望、和懊悔。
那正是岳星疏害怕从那个人身上看到的反应。
从校友会回来后,岳星疏开始每天夜跑减肥。起初是1公里,慢慢加到5公里,10公里。零食也戒掉了。
然而收效甚微。
就像他以前怎么也吃不胖一样,他现在怎么也瘦不下来。
不过岳星疏还是在坚持着,他相信就算是一点点,也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
这天,岳星疏还是沿着老路线夜跑,跑到3公里的时候,发现前面路口围了一群人。
透过人群,瞥见一片花白的头发。
听议论,似乎是老奶奶下公交站台的时候摔倒了。
奇怪的是,她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安静得很,也没有哼哼唧唧,表现得尤其像碰瓷的。
岳星疏走过去,想了半天还是把手伸出去。
“小伙子,你傻啊扶她,当心她讹你啊!”好心人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