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星疏的思绪开始飘,从帖子内容飘到了对面的人脸上。他现在对他的感觉很微妙,甚至有那么些嫉妒。也不知是嫉妒祁夜跟他要好,还是他跟祁夜要好。
也可能只是讨厌被冷落。
“喜欢草莓吗?”李飞翻着书页,没头没尾地问。
若不是这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岳星疏会觉得他在跟别人说话,他点了点头,“还行。”
李飞从袖子里拿出一瓶粉色的李子园,放到桌上,用手指往前推了推,推到他的面前。瓶身还是热的。前面的垃圾桶旁边正好有自动贩卖机,大概是那个时候买的。
岳星疏心里一阵感动,若说往常这也不算什么,然而在被忽视了近2个小时的现在,他很有种感激涕零的感觉,趴在桌上抓他的袖子,“飞飞,还是你好……”
可能是他表情太肉麻了,李飞冷冷抽了袖子,把书立了起来,不去看他。
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青蓝色脉络显得过分清晰。
岳星疏瞧了眼自己肉肉的手背,暗暗决定明天早上给他带两个大肉包!
两人在休息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祁夜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岳星疏放心不下,起身去找。卖奶茶的地方一共有三处,他挨家找过来都没瞧见祁夜的影子。
洗手间挂着清洁中的牌子,他从门口绕过,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很容易就淹没在大厅的喧闹中。
岳星疏小心地挪过去,门没关严实,漏出的一条缝隙里隐约瞧见里面立着三四道人影,穿着都很花哨。靠里面站着唯一的一个黑毛,被几个人挡得只露出一小块头发。
岳星疏说不好这人是不是祁夜,于是偷偷用口袋里的手机拨他的号码。
手机铃声在门板内响起。果然是祁夜!
铃声响过一道便戛然而止,手机砸在硬脆的瓷砖上,随即传出屏幕碎裂的声音,一只脚将沉寂的黑色方块踹向门口,用劲之大,仿佛夹着恨意,手机咚地一声砸在门板上,岳星疏放在门上的手也震了震。
“你现在倒喜欢接电话了?”有个声音在说话,讽刺一样地大声喊他,“夜哥!”
“对不起。”祁夜的声音。
他的身体被人推着晃了晃,又站好,垂着头,一点都不像岳星疏认识的祁夜。
“今天不行……有人还在等我。”他用上了低声的请求。
然而他的字眼似乎哪里又刺痛了那些人,其中一个黄毛激动地扯了他的领口,就要挥拳。
岳星疏当即踹门进去,还没等他的“住口”喊出来,那几人听见背后的声响转过头来,从头到尾瞧了他一番,忽然笑了。凶恶的脸即使是笑容也带着威慑的意味。
“小朋友,知道你急,不过哥哥们忙着呢,去别的地方上厕所好吗?”
岳星疏知道自己长得没气势,回回都会被对手先奚落一番,因此也没觉得多意外。
“我不是来上厕所的。”
岳星疏捡起地上摔烂的手机,踹在口袋里,一步步地朝祁夜的方向走过去,“我来找你。”
或许是太意外了,竟然没人拦他。
祁夜脸上添了几道新伤,唇角冒着殷红血珠,岳星疏翻遍了口袋,找到一张纸巾,凑合着给他擦。祁夜推开他的手,不愿意去看他的脸,听声音还有些生气,“你管什么闲事?”
“我本来就很喜欢管闲事的。”岳星疏说。
“是啊,我知道。”祁夜扯了扯嘴角,伤口被撕开,刺刺的痛。
看了会两人的唠嗑,几人才如梦初醒地围上来,祁夜往前跨了几步,挡在岳星疏面前,态度非常强硬:“别动他。”
岳星疏戳他的后背,“那个,我是来救你的。”
祁夜置若罔闻,“你们谁要是碰他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岳星疏继续戳他后背。
祁夜转动了下肩膀,似乎是被他弄得有点痒,抓下了他的手握在手心。
少年背着光站着,已不复方才服软的模样,目光冷厉如刃,寸寸割人。他抬起手背拭去嘴角的鲜血,散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几人平白被摄得退后了几步。
有人抖着胆子喊他的名字,“祁夜!你有没有良心!!我们才是你的朋友!!”
“朋友吗?”祁夜念着这个词,像是念一个陌生的词,他忽然握紧了身后人的手,“我的朋友……”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他开门的动作很轻,很礼貌。
“保安还有2分钟过来。”
他垂手站在门口,分不清是在对哪边人通报,也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总之听完这句话,厕所里一行人全都往争着外涌,谁也不想惹麻烦。
那人也跟着走出来,正是李飞。
岳星疏对他大为钦佩,“还是你有办法!”
李飞盯着两人握着的手,目光沉了沉,过去抓他的另一只手。三个男生手拉手走在电玩大厅里,又不是小孩子,怎么看都挺新鲜的,不少人都朝他们侧目过来。
岳星疏被看得不自在,小小声问:“能不能换个动作?”
祁夜点点头,伸胳膊挂到他的脖子上。
李飞同上。
岳星疏脖子上挂着两只胳膊,欲哭无泪,怎么想这样都更奇怪好吧。
“对了。”路过一家奶茶店,祁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票,没一会举着两杯奶茶回来了。
一杯椰果,一杯红豆。
椰果是给李飞买的,岳星疏知道,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另一杯竟然是给他的。他有些难以置信。
“不用这么感激地看我,也就8块钱。”祁夜说。
怎么会只是奶茶,这一天都是他一个人在花钱。
岳没钱还想再说什么,祁夜又说,“谢谢你们今天陪我过生日。”
外面天已经黑了,街灯依旧通明耀眼,行人如织,夜空被压缩在高楼大厦的一个缺口里,仿佛那冷清是渺小的,也是遥远的。
三人在车站告别,祁夜跟两人都不顺路,摆了摆手就要离开。岳星疏拉住他的袖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刚刚赢的布偶娃娃,是个戴着蓝帽子的小男孩,放在掌心小小的一只,“给你,生日礼物。”
祁夜瞧了一眼娃娃,又瞧了一眼他,“嘁,跟人一样寒酸。”
他转过身,融入拥挤的人潮,没一会便瞧不见了。
……
但他最后总会回到一个人的房子里,冷清又变得巨大,充斥在每一寸的空气里,再被一口口吸入肺中。男人倒在沙发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只布偶娃娃,上面有个金属环,是钥匙扣的样式,他卡在拇指上转了几圈,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第22章 医院
那天之后,三人的关系一下亲密起来,常聚在一块活动,熬夜刷题看漫画打游戏。日复一日,友谊的小船变成了友谊的大船,他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是岳星疏单方面认为的。
事实上是,他们谁都不想跟他玩。
李飞忙着兼职,只有少之又少的闲暇时间,而这点可怜时间,全被祁夜拖去摆弄这个那个游戏,这个那个漫画。不过他看上去也不讨厌这些,那两人呆在一块,他说的话都比平时多。
岳星疏也挺纳闷,不,他相当纳闷。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来我家?”岳星疏愤愤咬着笔头。
没错,在房间里看漫画打游戏的永远是他们,而努力刷题的人也永远只有他自己。尽管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压根没人搭理他。
这让他很受伤。
“因为近。”祁夜枕着胳膊。
李飞已经去兼职了,祁夜一个人在地板上躺着,气温慢慢上升,地上还是挺冷的。岳星疏找了块毯子丢给他,又想起上次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电玩城的那些人……”
祁夜抓着毯子提过头顶,把脸盖住了,“我睡一会,夜宵好了叫我。”
他不想说,岳星疏也没办法。
……
之后的一个周末,岳星疏跟着妈妈去医院看一个生病的远亲。
病房里全是消毒水味,闻着不太舒服,他呆了一会出来透气。走廊的家属和医务人员来来去去地走动,说话的声音很小,显得推车滚动在瓷砖面上的声音很吵。
岳星疏走进楼梯间,窗户大开着,晴朗的天气,清风吹来惬意的沁凉,也吹散了让人不快的气味。然而他心头仍像堵着一块石头,闷闷的……他这才意识到,让他不舒服的不是消毒水味,其实是病房里压抑的气氛。
他不想跟长辈们一样围在那里,对着没有转机的病人说一些“你会好起来”之类的话……
祝福是好的,也是毫无作用的,因为毫无作用,更显得悲哀。
窗台上全是沮丧的烟头,旁边也飘起烟味。
岳星疏侧头,是一个穿花衬衫的少年,单耳戴着三个耳钉,正靠在旁边墙上吞云吐雾,弹烟灰的动作很不文雅。
岳星疏也不想一直盯着他,但他总觉得这个衬衫有点眼熟。察觉到他过于明显的注视,对方也瞥过来,眉毛挑高一些,一张脸更显得凶悍,“看看看,看你。妈啊看!!”
听到他的声音,岳星疏终于想起来,这是当时洗手间里说话很冲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