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懂葡萄牙语的人并不多, 但并不是没有。
在一个半公开场合肆意谈论这种话题，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奥利芙想阻止马杰里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担心马杰里会因为这些言论受到指责, 而是怕这些话经由别人传到许乔耳朵里, 让他感到难过。
马杰里没有理会她，继续和助理聊着天。
“我去过几次中国，那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街道上的气味, 一群群黄皮猴子……”马杰里说着, 捏着鼻子做出晕眩的表现。
“他们在床上保守得就像是传教士, 索然无味。”
……
他的语速很快，大段大段带着侮辱性质的词汇冒了出来。
奥利芙眉头跳了跳。
她正犹豫要不要将马杰里说的话翻译给许乔，就见他唇角上扬，懒懒散散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浅浅一层阴影，像是湖面晕开了一圈涟漪。
极致的东方水墨韵味，让奥利芙愣了一下，想说的话停在了口中。
嬉笑的马杰里瞥过来，触及许乔的笑容，也觉得心里一荡，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下来。
许乔将一直拿在手里摆弄的手机放进口袋，起身站了起来，优雅地朝马杰里缓步走去。
“Joe……”奥利芙有些担心地跟着站起身。
“哥？”李飞飞咽了咽口水，他跟了许乔这么久，直觉自家哥哥现在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情绪非常不高兴。
见许乔朝自己走过来，马杰里有些目眩神迷，他扬起自认为性感十足的笑容：“Joe——”
许乔手腕惬意地甩了甩，朝他脸上一拳揍过来。
快、狠、准。
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拳头和脸接触的沉闷声音让整个后台化妆间都安静了下来。
这……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马杰里被打得侧过脸去，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向他。
李飞飞瞪大眼看着自家哥哥，知道不好要出事了，连忙发了个短信给离开不久的莫成弘：“哥哥跟人打架了！不对，哥哥揍人了！”
莫成弘收到短信时：“？？？”这特么叫什么事。
马杰里终于反应过来，怎么甘心就这样生生挨了一拳，放下捂着脸颊的手就朝许乔冲过去。
周围的人大惊，想要上前拦住两人。
一个是老牌北美地区代言人，一个是新上任的亚太地区代言人，他俩出现冲突矛盾了可不好办。
许乔站在原地，面对壮硕的马杰里，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
在他眼中，马杰里的动作慢而蠢钝，处处都是破绽。
他轻而易举拦下马杰里挥过来的手，旁人只见他侧过脸，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力量，捏住马杰里的手腕，紧接着就听到马杰里哀嚎一声，胳膊被拧到后背。
他挣扎着，嘴里不断蹦出词汇，想要转过身和许乔搏斗。
周围人完全没有拉开两人的机会。
“天呐！”
“警卫！请警卫将他们拉开！”
“快去喊人，喊人！”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赶紧跑出去想将负责人喊来。
“住手，住手，马杰里你要干什么！不要伤害Joe！”一位女性化妆师看到马杰里的拳头朝许乔挥去，尖叫了一声。
这拳头自然无缘和许乔的身体相触。
马杰里：“……”到底是谁伤害谁。
“中国功夫！”
场面一片混乱，不时有乱入的惊叹夹杂在其中。
奥利芙一只手捂着嘴，对面前这一幕感到幻灭。
在她的印象里，许乔就像高贵的艺术品一般，疏离、易碎，应当小心翼翼呵护。
谁能想到，现在这易碎的艺术品竟然将马杰里——这么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像成年人对待孩子一样毫无悬念地制服了。
太不可思议了。
奥利芙意识慢慢回拢，终于反应过来，许乔不仅仅是一位音乐家！
他所主导制作的求生纪录片在全球大卖，在那部纪录片里，他可不是什么柔弱的东方少年，而是实实在在和枪支、野兽搏斗过的求生者。
混乱过后，周围人终于将两人分开。
李飞飞半挡在许乔身前，担心地问：“哥，没事吧？”
许乔摇了摇头。
奥利芙皱眉，站在许乔身旁，表明自己的态度。
马杰里舌尖碰了碰破裂的嘴角，因为疼痛发出“嘶”的一声。
刚刚的混乱发生得猝不及防，他手指间夹着的烟都还没来得及扔掉。
此时烟已经燃到了烟头，火星子明灭不定。
“该死的，他想毁了我的脸吗？”马杰里愤愤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用力碾了碾。
他手指指着嘴角示意围观的人，“看看他干的好事，我一会儿还要上台，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干的好事！”
围观的人不敢搭话，彼此对视，眼神里有着为难和尚未平息的惊疑不定。
手背擦去嘴角破裂渗出的血迹，马杰里怒火冲天：“把外头的媒体都叫进来，告诉他们Joe在化妆间出手打人——”
许乔看着他，眸色冷淡，拿出手机在他跟前晃了晃，页面上是一段录音文件。
点了播放按钮，刚刚马杰里的话清晰传出来。
“我真的忍受不了亚洲人细长的眯眯眼，还有扁平的鼻子和后缩的下巴……”
“街道上的气味，一群群黄皮猴子……”
……
许乔勾起一个轻蔑的笑，眼眸沉沉：“把媒体都喊来？我没有意见。”
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葡萄牙语，在少数几个葡萄牙裔工作人员小声解释后，大家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向马杰里的眼神就不那么对劲了。
种族歧视？这可是一个敏感话题。
马杰里胸膛起伏，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愤怒，如同调色盘上颜色混乱地和在一起。
他怎么会录音？？
马杰里终于反应过来，许乔一定是听懂了他刚刚说的话。
该死的，这个东方人为什么连葡萄牙语都听得懂？
马杰里脸色阴晴不定，这样的言论如果曝光在媒体跟前，倒霉的就不会是许乔了。
僵持间，赫卡忒负责人听闻后台发生的混乱，匆匆赶来。
她视线先是从许乔身上扫过，发现他只是衣衫有些乱，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而当看到站在许乔对面狼狈的马杰里时，她倒吸一口气，竖起眉毛问道：“发生了什么？”
马杰里看向她，万分委屈：“Joe出手打了我，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出手可毫不留情——”
“好了马杰里。”负责人打断他，“我已经听说了，是你先说错了话不是吗？”
负责人表情算不上好。
种族歧视，这对想要开阔亚太市场的赫卡忒来讲可是个相当要命的问题。一旦被曝出去，整个品牌都要受到他的连累。
这位北美地区代言人已经不能仅仅用蠢和无脑来形容了。
马杰里也自知讨不了好，声音弱了下来：“我只是想跟Joe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能叫玩笑！
这已经涉及到对Joe和他的国家的侮辱了。
负责人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情绪，招呼来一旁的化妆师，对马杰里说道：“你就要上台了，收拾好情绪，伤痕处理下遮一遮。”
化妆师拿着粉底和粉扑，往他嘴角的皲裂处压了压。
马杰里吃痛地皱眉。
“嘴角的伤口没办法完全遮干净。”化妆师为难地说道。
马杰里嘴角的伤口在粉底液遮盖下，仍渗着点点血迹。现场的媒体们喜欢将镜头怼到脸上，在高清近景镜头下，这些伤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心里惊叹了下许乔柔和内敛的外表下，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力量，负责人定定神，声音里带着警告看向马杰里：“我想如果媒体问起来，你会知道说什么的。”
马杰里瞥了眼许乔，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压着怒气点了点头。
他接过化妆师递来的新服装，换上后走向前台。
看着马杰里的背影，负责人重重呼了口气，转向许乔。
她脸上带着真诚的抱歉笑容，观察着许乔的表情。
负责人十分担心这个如同水墨画一样的东方少年，会因为马杰里的话情绪低落。那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事。
对待许乔，她有着比对待自家淘气小侄子更多的包容和怜爱。
“马杰里的语言尖锐、没有礼貌。我替你感到愤怒。”负责人轻拍了拍许乔的胳膊。
“但是Joe，这件事曝出去会对赫卡忒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会让他对你道歉，也希望你可以和他握手言和，好吗？”
她的声音语调缓和下来，等着许乔的回话。
许乔并不想给这位热情的负责人带来更多麻烦，眼睫垂下，朝她点了点头。
他已经给了马杰里教训，他能长点记性最好。
“Joe，谢谢你。”负责人拥抱了一下许乔，用叹息的、心疼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理解你对自己国家的维护。我很抱歉，让你有了个不美好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