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羽并非要去看什么花灯会,而是飞扬在那天出狱,想去见她,他料想柴凌泰不会答应,于是挑了人多的日子,在游园花灯时,和他喝酒,酒中下了安神散,把柴凌泰安放在饭店,吩咐小二看紧他。
段飞羽遥遥绕路赶了过来,躲在树下。
绿藓丛生的围墙,门前两只火把高挂,仿若鬼火,两名狱卒站在两侧,宛如鬼童,外面忽传来狗叫的声音,晚上荒废阴森。
一个女孩抱着包袱,低着头,不敢抬起不敢回头,下了台阶,离了后面牢门有十丈远,突然发足奔跑。
一双手臂捞起她。她不断发抖,怕发声就要被抓回去坐牢。
段飞羽笑道:“是我啊。”
段飞扬转头一看,捞起她的人,比记忆中的轮廓更深邃。两人自小相依为命,几年不见,也能一晃照面认出道:“哥哥。哥哥!”
段飞扬长大了,不再是娇滴滴的小女孩,是清秀的小姑娘,肤色微黑。
段飞羽不能乱花时间团聚,在树丛中相互拥抱了一下,马上策马带她去紫霄府,也不说他现在叫杨小楼,重重前情错综复杂,一时三刻解释不清,只告诉她,他在宫中当差,不是东厂那边的人。
段飞扬道:“新大人也坏,怎么能让你一年才能出来一次呢?”
段飞羽道:“多留在宫里,才能多挣钱,咱们早日攒够盘缠回家,待会儿紫霄府的嬷嬷出来,你就哭,哭得越惨越好,那嬷嬷就会收留你了,哥哥就是给紫霄府的主人当差,你不能说他坏话,也不能说见过我,他听见了,要罚哥哥的。”
段飞扬道:“见过也不能说,那真是太坏了,那哥哥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段飞羽停下马道:“飞扬在紫霄府乖乖当差,很快就能见我了。”
飞羽给她挂上一个木雕小牌,上面刻着祝扬,叮嘱道:“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姓段,从现在开始,你叫祝扬。”
飞扬不认识木牌上的文字,正欲发问,段飞羽踢门,哐当一响,再次道:“飞扬,你现在叫什么?”
飞扬怔道:“祝扬,”她向来懂事,颠沛流离,区区改名换姓,也不问了,只道:“哥哥,我能再见到你吗?”
里面传来嬷嬷的声音,段飞羽抹她侧脸一下,认真地看她,想把飞扬样子记下,道:“当然。”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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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凌泰醒来,结完账,眉间聚拢黑气,店小二都不敢赶他走。
段飞羽刚进门就被柴凌泰揪着耳朵出去,压抑音量,像是暴风雨前夕的雷鸣般低沉:“你他妈找死!”
柴凌泰举手想呼他一巴掌,身在闹市,身不由己,垂下手。
这里打不了!回去打!
待两人回去宫里,段飞羽磨磨蹭蹭地走,很慢地跟在后面,柴凌泰关起房门,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若是以前,柴凌泰不免大惊失色,被骗得多,也认出了。这回真的混着假,他一掀开黑袍,腹部一指长的鲜红伤口,他按|压一下,没有鲜血流出,不伤及内脏。
骚年,你为了出去玩游戏,牺牲好大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周一起床就能看到了~~~小透明说的凌晨,真的要凌晨才码完~~~
滚去睡觉了~~~
第24章 养大
柴凌泰咳嗽两声,脚尖勾起地上人的下巴。
段飞羽躺尸在地上,双目紧闭。
见他死活不动。柴凌泰推倒碳炉,炉子烧的茶水还没烧开,烫手的温度,茶水茶叶洒了一地,热水蔓延到躺尸段飞羽手指。
柴凌泰大叫:“哎呀,快来人,我不小心烧到衣服了。”
段飞羽心知是柴凌泰故意推倒炉子,烧的岂不是自己。手指一缩,像碰到热山芋般快速弹起,坐在地上拍打衣尾,衣服下摆湿|了,并未着火,猛然警觉,内院除了柴凌泰就是自己,柴凌泰没必要叫人,因为没有人可叫。
头顶那发着寒气的视线。
柴凌泰居高临下地拎起他耳朵。
段飞羽:“哎呦哎呦.....小点力,断了就....没耳朵给你揪了。”后半句委屈至极,仿佛真的为柴凌泰着想,没耳朵揪的问题。
柴凌泰平时罚他抄书写字,段飞羽一会儿说手疼,一会儿说眼疼,柴凌泰没余空管他,准他休息两周,某天下朝早了,回来见这家伙居然有力气打木桩!
令柴凌泰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
这次为了出门回来不受责罚,居然还学会自己划自己一刀!同情心被滥用,柴凌泰不想跟他多废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虽然柴凌泰没打过他三天,连一刻钟都没打过。
但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被人看见天牢钦犯出走,不止段飞羽死定,还会给柴凌泰招惹麻烦。
他怒道:“谁他妈让你乱跑!说!去哪里鬼混了!”
段飞羽道:“我.....去逛花街三圈,还没看烟火。”
还逛了不止一遍!是三遍!三遍!
柴凌泰简直想一掌把他拍扁,提起他后领,但不够高,改扯着他侧鬓一缕头发,拖他到内院花园,捡起枯枝,打他屁|股跪下。
段飞羽在今天出走前,前思后想,深思熟虑,决定不告诉任何人,他尚有亲人在国都之中。这短短一年经历生死大劫,人心险恶,连柴凌泰敢做敢为心思缜密,都免不得被旁人构陷,心想:我虽脱身安乐,但稍有不慎说不定会重蹈覆辙,多一个人知道飞扬,飞扬便危险十分,柴凌泰现下正在气头上,顶多把我打一顿,以前不畏风险救我,现在断不会气得杀了我。
对比在天牢受的酷刑,这疼痛,他可以忍住。他没想到只被打了一下。
柴凌泰勺起一盆水,兜头淋下,一掌把木盆劈成两半道:“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以后内院大门一步都不准出。”
段飞羽湿漉漉在花园跪了一夜,冷风吹干头发。柴凌泰出去上朝,他才有胆子回去。
一天两天,半个月眨眼过去,与柴凌泰同桌吃饭被视若无睹,跳上跳下招手打招呼,柴凌泰借力一推,把他脸从自己视线中剔除,柴凌泰像看不见他,听不见他。
世上从未有人不计后果助他,留他,心知对方生气也是为自己着想,甚至想到以后数十年不被理睬,百感交集。
接下来数十天,段飞羽一人在内院,晚上睡不着,外头有一点动静,立刻起床出房,看柴凌泰回来没有。
后来才知道柴凌泰出外地办差事,那是乔大哥送肉菜时告诉的。
段飞羽没有让乔柏铭留下,将近两个月没见柴凌泰,他也不要别人陪。这时,他方知不是因为内院没别人,闲得烦闷才在柴凌泰面前晃悠。
他真的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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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主卧房门被推开。
柴凌泰从御书房回来,匆匆洗漱完,倒床开睡。
闭上眼半响,门嘎吱一声开了。柴凌泰摸|到枕头下的匕首,那人攀上床边,似乎是躺下的举动。
柴凌泰拔|出匕首,转身扎去,身体一僵,匕首顿在空中。
是段飞羽不知死活上床来了。他举手投降,盯着匕首眨了眨眼。
柴凌泰哼了一声,把匕首扎在床头板,懒得理他,背过身睡,喝道:“滚!”
段飞羽不理,探向他腰间,一把拉他到怀中。段飞羽在西厂内院居住将近两年,饱食暖衣,身形渐长,不再瘦骨嶙峋,十九岁的他比柴凌泰高出半个头,搂他过来才惊觉,督主腰好细,他一手就能环过。
柴凌泰背部一冷,掀开被子,床垫和他全身衣服都湿|了。
这臭小子全身淋湿爬上来!绝逼是故意的!
柴凌泰反手撞他胸口一肘子,段飞羽闷|哼一声,震得他环不住人。
柴凌泰最恨潮|湿阴寒的感觉,像是被鼻涕虫爬满全身,令人不快的黏|腻。
这臭小子不准备让他好好休息了!他也不想留!
一把掀走被子和段飞羽下床,披上外袍,正欲到宫外府上睡,脚走不动了。段飞羽抱住他脚道:“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不准走!”
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子发号施令。柴凌泰道:“如你所愿。”
柴凌泰提起他衣领,让他站起,跟着抬腿一踢,把人肉皮球踢回床,跨在他身上,拔下床头板的匕首,戳着他眉心道:“先剃你头发好呢,还是先剃你眉毛,嗯....都不好,你住在这儿谁都瞧不见,我这儿是太监府,那就先割掉你不该有的东西好了。”
柴凌泰料想他会运劲挣扎,没想到他捂住自己眼睛,他道:“捂着眼睛做什么?还不说话?!心里头肯定骂我乌龟王八蛋是吧?!”
段飞羽依旧捂脸:“我没有...现在没有咒你。”他本想补上从来没有,柴凌泰向来不喜他撒谎,他闷声咽回去。的确骂过不少,存心接近他,讨好他,不得偏爱,他不服气,心里轮番拿他当靶子。
若是以前的他,谁打过他,叱喝他,心中定会暗骂那人白|痴|呆鸡老驴,污言秽语将人九族骂到九泉,通通数落一番。现下他是盼着柴凌泰举手不回,臭骂诅咒自己一番出气,才故意淋湿自己讨他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