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无形的大手,当空压下,把黑龙握在掌中,任其挣扎扭动,都无法逃脱。
无忧出现在清胥身前,脸色凝重,拍在她左肩,浑厚仙力源源不绝的输入体内,镇住黑龙的煞气。
周身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寸经络都在挪动,撕裂扭曲。
温和厚重的仙力沿着经络,流淌而至,平息躁动戾气,清胥额间细汗密布,睁开痛楚的双眼,就看到月色下的脸,掩在阴影,唯有双唇粉色。
“龙筋与你仙体相斥,要去趟东海”,无忧掌心一团仙芒钻进她的体内,暂时平息痛楚,镇压龙气。
清胥咬唇,仰头,仅着中衣,微敞的衣襟,在夜风吹拂下,露出纤细而光洁的锁骨,玉颈颀长,无忧清晰看到她流转眸光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她别开脸,负手离去。
掠行千里而至东海,浩瀚万里波,水势连天,千层雪浪吼青霄,万叠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周遭。
虾兵蟹将匆匆来迎,“叩见神君”,无忧颔首,“特来拜见东海龙王敖啖”,“神君请”,波浪翻涌着分开,现出一条通道来。
结界外是翻腾的海水,底下便是龙宫。
朱宫贝阙,与世不殊,黄金为屋瓦,白玉作门枢,屏开玳瑁甲,栏砌珊瑚珠,气派丝毫不逊天宫。
正值东海龙七公主的亲事将近,更是祥云莲座,五色朦胧宝塔,长鲸鸣、巨蟹舞、蚌女翩然起舞,歌舞齐鸣,热闹非凡。
“我们来东海作何?”,清胥问道,
“东海有化龙崖,逢月圆,坠落龙涎,饮之,可让你的龙筋融入仙躯”,无忧视线扫过远处走来的两人,秀眉微蹙,尚不及转身,便听得一声娇俏嗓音,欣喜喊道,“神君”。
说话的人,身穿淡紫色衫裙,盘领窄袖,云髻雾鬓,斜插着金厢倒垂莲簪,青黛峨眉,明眸善睐,双颊染霞,欣喜顾盼望来。
而她身侧的人,身披翠水薄烟纱,绣四爪云龙纹,头戴七彩宝珠,盈盈玉容,眉间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敬衡公主、龙七公主”,无忧颔首应道,
敬衡神色不善地扫了眼清胥,暗地扯了扯敖瑶的手,敖瑶心领神会,笑道,“眼前就是天泽山的那位仙子了”。
“见过两位公主”,清胥见礼,仙界公主和东海公主,皆是身份尊贵,怠慢不得。
“神君来东海,所为何事?”,敬衡开口,无忧神君一贯不喜出天泽山,能让她来东海,绝非是为龙七公主的婚事罢。
“跟龙王有事相求”,无忧说道,“七公主婚事在即,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领着清胥往前走去。
敬衡轻哼,气鼓鼓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阿衡,你帮帮我”,敖瑶咬着唇说道,“我不想嫁给甫聘”,听闻雷神甫聘凶神恶煞,脾气暴烈,一想到他,敖瑶就心中害怕。
“阿瑶,我知道你喜欢我二哥,可是,你跟他不可能的”,敬衡皱着脸,握过敖瑶的手腕,露出一条红色的姻缘线,“你跟甫聘乃是天帝赐的天命姻缘,不可断绝”。
敖瑶脸色惨白,眼前晃过敬铭皇子清俊温雅的脸,她怎么能,怎么能嫁给甫聘粗野武夫。
“阿衡,你帮帮我,我想看他最后一眼”,敖瑶覆住敬衡的手,苦苦哀求,“阿瑶,你别这样,父尊会怪罪于我的”,敬衡为难说道,
“只有你,明白,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你若不帮我,我便只有死在这里了”,敖瑶眼底露出决裂的神情,她用力扯着那条姻缘线,勒的手腕发红。
敬衡犹豫不决,但敖瑶的那句你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又让她生出一分义无反顾的心。
“神君大驾东海所为何事?莫不成,要抽我东海龙族的龙筋?”,东海龙王冷面肃眉,看来北海之事,是大大惹毛了四海龙族。
“龙王所言差亦,前来求一物,龙熔液”,无忧躬身说道,东海龙王大笑,不经意扫过清胥,“看来神君所救的人,遭到龙气反噬,只是,本王凭什么要给你?”。
“龙王开条件罢”,无忧开门见山地说道,龙族寡情贪婪,喜爱搜集异兽珍宝,堂堂东海龙王怎么会在乎北海的一条罪龙呢?
东海龙王微愣,遂笑道,“东海之渊有一只魔兽叫屠骨,经常袭击龙族,其踪迹无形,只有神的血能逼它现行,有劳神君斩杀屠骨,擒其元神给本王”。
“一言为定”,无忧侧首对身边的清胥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我跟你去”,清胥不自在说道,原本就是为了她的仙脉,自那日二人决裂后,她不想再亏欠无忧,可是却一而再的要欠下人情。
两人出龙宫,往东海之渊而去,“我能承受住龙气反噬,你不必用血来换”,清胥说道,无忧没作声,往前行。
东海之渊,位于东海深谷,黑礁林立,怪洞嶙峋,远处海浪拍打在礁石,可此处风平浪静,平静的表面,隐藏着一股诡异。
神识铺开,没有丝毫魔气,无忧指尖划过手掌,鲜血滴入海中,就见平静海面泛起涟漪,一股似有似无的魔气弥漫开来。
湛蓝海面,黑礁破碎,化作尖刺,隐隐有庞大的身影缓慢穿行,
“现身!”,无忧轻喝,
就见海面形成漩涡,似龙非龙的低吟传来,头似山岳,体如峻岭,其形如蜥蜴,有如在活的山脉移动,浑身骨刺,开山断岳的弯钩鼻角,尖牙利爪,尾巴有如长鞭,当头甩来。
只见屠骨鳞甲坚硬如钢,骨刺锋利,翻波跳浪,凶霸蛮横,杀意漫天,无忧神色谨慎,逐日在空中划出一道灵光,如银河横空,巨练蔽天,当空朝着屠骨劈去。
就听得响彻雷霆动九天,山河崩裂,屠骨发出愤怒的嚎叫,额头现出一道伤痕,巨尾疯狂甩动,拍浪惊涛。
“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清胥突然开口,她伸手拉住无忧的手臂,“走罢”。
第33章 伤痕
无忧刚想开口, 在呼啸声, 出现一道黑影,就像是隐藏在滚滚乌云里的灵蛇, 漫天上俱是雷云滚滚, 电光霹雳, 狂风呼号。
有一千只赤瞳瞳的眼睛在层层翻滚的雷云间时隐时现, 厉电精芒上下乱扫。
雷火纷燃, 浓云如沸,声势惊人。
“快走!”,清胥在雷声里喊道,她身影飘摇,如狂风怒涛里的一朵莲, 飘曳沉浮。
无忧站在清胥身前, 护体灵光笼罩, 逐日剑放出一道赤芒,光毫交杂,现出千叶红莲,
若虚若实,勉强立身在惊雷阵里。
蓦地云中发出一声山崩海啸般的巨响,一道巨大的青白色闪电仿佛要将青天点燃,满空一片刺目的白光, 炽热胜火。
那一千只赤瞳瞳的眼睛中却俱流出鲜红的血来, 鲜血从云端滴滴坠落, 飘向大地, 化为千里血雨。
无忧将仙力注入到逐日,剑尖莲华微微开放处,又延伸出四道光华,如利剑之锋,剑锋上各有一朵莲华,流光氤氲,荡漾如水,每一呼吸,水光便是一涨一落,灵光四射,千里血雨触及消散。
屠骨恼怒不已,在空中现出真身,黑尾如钩,骨刺黝黑光芒大盛,如大海怒涛,跟逐日的灵光绞缠着,口中喷出团团黑雾,夹杂着无穷紫金雷火呜呜急旋,如无底深渊,仿佛就要将二人吞没。
赤芒闪动,现出无忧的身形,发髻散乱,浑身仙袍支离破碎,血淋淋的,但神情淡定,眼神不经意扫过身后的清胥,见她毫发无伤,微蹙的眉方舒展。
只将左手虚拈,祭出东皇钟,垂于顶上,屈指在钟上轻弹,发出沉闷的鸣叫,有如大雷音般,振动三界,射出四道杀意,色分赤、白、青、黑,急速弥漫,遍满乾坤,罡风急旋,虚空轰然破碎,碎片无数。
无穷无尽的紫极真火,层层涌出,旋如星海,荡漾而起,暗藏四道杀气,围绕屠骨急速旋转。
屠骨惨叫一声,兽身如破碎的琉璃,片片碎落,元神冲开天灵便走,被无忧伸手轻拈,宛如拈花摘草般,将元神擒住。
一颗如墨的兽丹落在无忧手里,散发着浓厚的魔气。
狂风怒号、雷云如沸,骤然消歇,东海之渊恢复初始的平静,清胥方觉屏息的胸腔都快爆炸了,迟缓地呼出了一口气,惊震地望着眼前的墨袍破碎的无忧。
就见她墨袍掩住的鲜血淋漓,后背布满狰狞的陈旧伤痕,想要开口,喉头却被哽住,适才那般震动三界的威力,让她觉得,自己的仙力是多么的微弱。
一道黑芒绕过无忧的身侧,她重新披覆上墨袍,眉眼沉静,望向清胥,迟疑片刻,方说道,“我从未想过让你觉得亏欠,我为你做的,都是心甘情愿的”。
清胥双眸盈辉,她咬着唇,忍不住抬手,想拭去她脸边沾上的血迹。
无忧躲开她的手,低声道,“可我们,终究都回不去了”。
清胥手微顿,缓缓收回手,咬唇,满是齿印,许久,方说道,“那日苏欢说的在理,自我登仙后,六百年,我们都在彼此折磨...”。
她的嗓音发紧,喉头哽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如,让我离开天泽山,两不相见,就不必再亏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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