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为了应对城外树人攻城,必定有大量警力和护卫队队员被召集过去,青延就忍不住想哭:那谁来救他啊?
他正为自己的境遇感到绝望,抽在白大褂上的柳鞭却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阵惊喜,又不敢轻举妄动,便谨慎地等了一会儿。他数了五个呼吸,耳边只有不断重复的广播声,没有听见柳条落下的声音。
见柳树确实停下了攻击,他赶紧蹬了两下,裹着白大褂站了起来,逃命似的往讶异地张大了嘴的保安们身边跑去。
“快,快撤离!叫人去五号楼四楼把文件都带上!”他不知道攻城的树人有多少,也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如何。
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冒险吧那些数据留在这里……
“青延。”
熟悉的声音叫他脚步一顿,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居然看见那个被他用麻醉药扎倒的男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神智清明!
不,不是好端端的……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青延的理解范围,他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欧子洲的手臂、腿上、腰上缠满了藤条。
这藤条不是黑褐色的柳条,而是嫩绿色的。从欧子洲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在欧子洲身上缠绕了几圈后,便伸展开向周围的空气继续生长,蔓延。
此时的欧子洲就像一个植化病晚期的患者,他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到处有绿色的藤曼突破他的皮肤生长,最可怕的是这些藤蔓还在生长,而且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根本没有停下的趋势!
感染的植物生长的如此疯狂,被感染者应该会被吸干营养而死才对。但奇怪的是,欧子洲看上去好得很,脸上依旧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点也不像是植化病晚期的病人。
“事到如今你第一个想到要保护的还是你的实验数据吗?这几个被你差来当打手的人呢?一直守在你身边没有离开的保安呢?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呢?那栋楼里的孩子们呢?!你们对你来说算什么?!”
欧子洲一边说话,他身边的藤蔓一边晃荡着延伸。
每一根藤蔓都只有半指粗细,但是许多藤蔓互相缠绕在一起就形成了粗壮的藤条。
这些藤蔓像像是有意识一般,灵活地交织,延伸,从欧子洲身体两侧伸展开,仿佛无数蓄势待发的绿色触手。
欧子洲高瘦的身影立在触手的中间,他身后的路灯散射出清冷的灯光。
身前的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寒光。
柳树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无声地充当着肃穆的背景。
绿色的藤蔓在空中纠缠了一会儿,忽然直直地朝青延袭来。
“不可能,不可能!”青延失声大叫着。
他明明只是给这个家伙注射了麻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藤蔓准确擒住青延,轻松将他腾空举起。
他身边的保安看看欧子洲又看看青延,吓得根本不敢出声。
“不可能?”欧子洲蹙眉,歪头看了眼身边舞动的藤蔓,“我还以为这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他看向青延:“你给我注射的是你研究的什么鬼东西,你自己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吗?”
数条藤蔓缠绕混合成一条粗壮的藤条,紧紧地束住青延的脖子。
青延死死地抓着藤条想要挣脱开,然而藤条看似柔软,实际有力而坚韧,他根本没法挪动半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就这样被欧子洲活活勒死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浩荡的隆隆声。
这声音就像波涛汹涌的浪潮,由远而近,以无法阻挡的阵势向他们袭来,带着整个地面一起微微震动。
异响从广播的背景音到盖过广播的声音只用了短短十几秒,不经意间已经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轰”得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混在这片巨响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花坛里所有人都被这震天的异响震慑住,不知作何反应。直到他们看见最早跑去联系护卫队的那个保安跑回来,远远地冲不知他们大喊着什么,他的声音完全被这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吞没。
保安没有办法,朝他们跑过来,谁料跑近看见欧子洲的藤蔓和被藤蔓束缚在半空中还在挣扎的青延,吓得当场愣住。
又是“轰”得一声,仿佛近在咫尺。
欧子洲循声望去,看见原本住着孩子的那栋三层楼倒塌而扬起的黄烟。
就在大楼倒塌的瞬间,那震耳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刚才还轰鸣声震天的环境忽然陷入奇怪的寂静,只有上方的警报声不知疲倦地重复。
黄烟渐渐散去,废墟之上,一片迷蒙中隐隐显露出三颗巨树的轮廓。
那个之后跑来的保安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他像是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一般,颤巍巍道:“城墙,城墙已经塌了……树人攻进城了,我们快逃吧!”
但即便是他也知道,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树人哪里只是攻进城?树人分明已经攻到他们面前了!
欧子洲也愣了一会儿。
这是树人。
他知道树人的进攻方式以踩踏和撕扯为主,是占据了极大体积优势的进攻,他们几个人凡体肉身,在树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知道树人为什么停下,也许是因为看见他。
树人对植化者友好,而他此时恰巧已经植化得不能再植化了。
但是树人会攻击健康人,所以他们会攻击保安,青延的帮手……还有青延。
他不知道树人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分辨植化者和非植化者的,这三棵树距离他们大约五六十米,也许只是一时没有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他立刻松开青延,让藤蔓交织成一堵绿色的墙,将花坛里几个人挡在墙后。
“你们快走。”也许这种方法可以挡住树人的“视线”。
但是在墙后的几个人大约是觉得在欧子洲身边要比逃跑更安全,都没有跑开。
欧子洲蹙眉,思索着自己该做些什么,忽然的失重感叫他吓了一跳,他用藤蔓编织的墙也因为惊吓而差点瓦解。
欧子洲低头,看见束在腰上的黑色柳条,转头看了眼柳树。
柳树在刚在一直在保护他,没有理由现在会伤害他。
但他不能保证柳树不伤害他身后的人,小心地将绿墙阻隔在柳树和青延他们之间。
柳条缓缓将他托起,他的视野变得开阔,同时眼前的景象也叫他震撼到说不出话——
树人远远不止三个。
以废墟之上的三棵树为首,在他们身后像军队一般,两翼斜向后排列的,还有成千上万的树木。
他们品种不同,高矮不一,树冠叠着树冠,树枝交错在一起,踏平了不知道多少建筑,推翻了实验区的半面围墙,在夜空底下,在他面前,乌压压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
然而这片森林里,有的树木正在燃烧着。
这场面实在是太壮观,若不是树木的根浮在地面上显得有些突兀,这就像是一片生长在青城里的森林。
柳树托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他才意识到这片树林,不,这些树人正停在他的面前。
难道这些树人是因为他才停下的?
那岂不就像是特地来见他的一样?
为什么?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好吧……他确实很特殊,在短短几分钟内从一个几乎不受植化病影响的轻症者进展为植化病晚期患者,却不仅没有死,还能用意识控制藤蔓的生长。
而且算上这棵柳树,他身边已经出现三棵树人化的树木了,这难道是某种巧合?
欧子洲心生一种异样的澎湃,他忽然有一种猜想,对着这片移动的森林高喊道:“回去吧!”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欧子洲:“……”
看来他们并不受他指挥。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对柳树道:“去厂房!那个厂房!”
他指向那个关着树人的厂房。
这次他的指令起了效,在一众保安和研究人员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柳树托着他缓缓向黑色的厂方走去。
在他的指挥下,柳条小心地将他在厂方的小门前放下。
他跑进厂房,打开灯,试图用他的藤条击破那道阻隔了树人的玻璃。
但是玻璃的强度超乎他的想象,就连树人强力的撞击都没办法打破玻璃,相比之下,他的藤条实在没有什么攻击力。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忽然看见厚玻璃的右下角延伸出了两条空管道,管道的断端朝外,极有可能是用来向玻璃房内输送水和养料的。
他凑近管道,摸了摸断端,眼睛一亮。
极细的藤蔓顺着管道断面插.入玻璃夹层之中,沿着玻璃夹层中的窄缝延伸。
欧子洲看见阻隔着他和树人的厚玻璃中间出现了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知道他成功了。
他闭上眼睛,那条黑线一点点变粗,显现出它原本的绿色,上面又伸出了许多与之垂直的黑线,黑线又变粗,再生黑线,如此反复。
忽然,“嘣——”的一声,厚玻璃撑不住内部的压力爆裂开,碎成许多玻璃渣。镶嵌在玻璃内的藤蔓一动,玻璃渣哗啦啦掉落,玻璃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