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古言九卿)

　　黑暗里，江中雪没说话。
　　秦长生又说道：“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就只是好奇而已。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昆仑虚？”
　　江中雪淡淡道：“昆仑虚远比你想的要险恶，并不是不死不灭就不用顾忌一切。我和般若，不死不灭，但如果是陷入了沼泽呢？在哪些地方，我们的能力并不是万能的。谁会想要沉入肮脏的泥水里，日日夜夜忍受无尽煎熬？”
　　秦长生嗯了一声，又说道：“昆仑虚真的存在吗？”
　　她的脸上带了一丝迷茫，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在她的脸上交织。
　　江中雪轻声道：“存在。她一直存在，在某地看不到的地方，她会注视着我们，注视着这个世界，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运行。只要我们还存在，昆仑虚就不会消失。”
　　秦长生低下头，叹了口气。
　　头顶的震动连绵不断。
　　簌簌落下的灰尘蒙了她一脸，秦长生低声说道：“你们死了之后，会有魂魄吗？”
　　江中雪反问道：“为什么要有魂魄？”
　　秦长生低下头，轻声说道：“如果心存怨恨或是留恋，魂魄就会化作厉鬼留在这个世上。”
　　她抬起手，抹了抹头顶落下的一层灰尘。
　　江中雪说道：“嗯，那没有留恋和怨恨的魂魄，就会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吗？”
　　秦长生悄无声息的点了点头。
　　江中雪轻声道：“我不会化作厉鬼，只要我能去到昆仑虚，解开你和我的诅咒，那么我对这个世间就没有没有怨恨，或是留恋。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死亡让我解脱，消散才是最后的安息。”
　　秦长生闭着眼睛，眼角情不自禁的湿润。她抱住江中雪，低声的说道：“即便是为了我，留下来也不行吗？”
　　顿了顿，她说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稍微长一点的日子就可以，哪怕你只是变成一个厉鬼也好。”
　　江中雪声音有些倦的说道：“等到你受够了我的纠缠，再把我吞噬了的意思吗？”
　　秦长生摇摇头：“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黑暗里，过了几秒之后，江中雪才说道：“一旦解除了你的诅咒，你也不再是鬼眼了。”
　　“你有正常的人生，光明的未来，会结婚生子，会子孙成群，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秦长生哽咽道：“那些以前的秦长生，你也是这么对她们说的吗？”
　　江中雪恍惚了一霎，点头道：“是。”
　　秦长生摇摇头：“那她们又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往昔的岁月。
　　凤钗，玉镯，石符，坠落，摔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那些有着一样面容的女子，穿着丝绸，挽着水袖，抬起璎珞。
　　她们各有各自的身份，各有各的性格，可她们说过一样的话，流落出同样的神情，也是这样红着眼睛苦苦哀求。
　　最终她们的结局完全相同。
　　江中雪低声道：“就像你这样。”
　　秦长生正要说话，外面的震动忽然停了。
　　秦长生抬头看，废墟上面还是厚重一片，但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些光线。
　　外面挖掘机和吊车的声音轰隆作响，在发动机响声的间隙里，人声嘈杂，喇叭呼喊着，似乎是上面挖到人了。
　　借着这点光线，秦长生只看见黑暗里江中雪的一点点轮廓。
　　江中雪低声说道：“应该快挖到我们了。”
　　秦长生点点头。
　　上面的人声听起来都只是隐隐约约，秦长生低声道：“我哥哥可能在上面。”
　　江中雪嗯了一声，说道：“等下你先出去。”
　　秦长生点点头。
　　江中雪又说道：“出去之后，叫秦时风把所有人都疏散了。”
　　秦长生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江中雪又说道：“叫他拿些可以锯断钢筋的工具来。”
　　秦长生愈发狐疑，她说道：“到底是怎么了？是钢筋卡着你的身体了吗？”
　　她往后面探了探，可是江中雪的背紧紧贴着倒下来的横梁，她也弄不清楚她背后是怎么个情况。
　　江中雪说道：“你先照我说得做。”
　　秦长生皱起眉，说道：“你要那个干什么？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和我哥说？”
　　江中雪只是嘱咐：“而且这些话你一定是要跟秦时风说，其他的秦家人，我信不过。”
　　秦长生越发狐疑，但是江中雪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就算她磨破了嘴皮子，江中雪不想说的事，她也不会回答。
　　秦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好，那你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
　　江中雪说道：“一件大衣，黑色的大衣。”
　　秦长生默默记下了。
　　江中雪又问道：“楚元则，是你的叔叔？”
　　秦长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啊了一声，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说道：“啊，是啊，他是我的叔叔。”
　　江中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秦柏泽还留了后手。我当初以为他是真的被般若迷住了，但现在看来，他只是想要利用般若的血脉而已。”
　　秦长生没说话。
　　江中雪低声说道：“般若应该还没死。”
　　秦长生嗯了一声。
　　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再流血。
　　江中雪低低的出了口气，说道：“般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找你和我的麻烦，记住了，等下你先上去了，记得一定要确定是秦时风掌控这里的情况，才能告诉他我在这里。”
　　秦长生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上面的震动忽然停了。
　　人群忽然散去，连些许传下来的杂音都消失不见。
　　废墟下，黑暗中，重归一片死寂。
　　过了半响，秦长生才问道：“上面的吊车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江中雪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能是上面有什么变故吧。”
　　秦长生嗯了一声。
　　江中雪又说道：“你哥不会抛下你的。”
　　秦长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秦长生脸一红，脸侧到一边去，小声说道：“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江中雪没说话。
　　秦长生抱住她，江中雪的皮肤虽然带着柔软的触感，但是她却是明白，她的手臂强韧程度几乎无解。
　　她打了个哈欠，低声说道：“我先睡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叫醒我。”
　　江中雪点了点头。
　　黑暗里，她低下头，倚在江中雪的脖子上，轻声说道：“我只睡一小会儿。”
　　秦时风被扶到了一边。
　　秦墨玉双眼渐渐恢复到了黑色，朝着他走过来。
　　她轻描淡写的扭着手腕，咔擦一声，将歪到一旁的腕骨给掰正了。
　　那边，楚元则正打着电话，他面色狰狞，似乎在对电话铃另一边的人破口大骂。
　　秦时风神色恍惚，秦墨玉走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时风哥，二公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秦时风恍惚的看了她一眼。
　　楚元则那边暴跳如雷：“不可能！我不答应！郁溪呢？叫她接我电话！谁都可以去昆仑虚，就她不许去！这是我的命令！”
　　电话那边的楚家家主冷冷的说道：“楚元则，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楚家有楚家的安排，你是秦家人，你凭什么命令我们楚家？”
　　楚元则低声咆哮道：“管他妈的秦家人楚家人？郁溪是我的女人，是你的女儿！你是在把郁溪往火坑里推！”
　　那边楚家人不等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楚元则气的猛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朝这边秦时风看过来，眼里充了血，脖子上有一道挂了彩的口子，但不怎么碍事。
　　急救中心的人在遗体处确认身份。因为事情还没交接完，有关人员现在还不能离开。吊车师傅和警察们都到一旁去吃点得外卖 。外卖小哥穿着黄色的衣裳，从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盒又一盒的盒饭。
　　放下外面之后，外卖小哥便重新骑上了摩托，掀开警戒线离开了这里。
　　外面数量颜色黑白的轿车朝这边驶来。
　　秦时风还在恍惚，旁边秦墨玉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秦时风的肩，说道：“来了。”
　　旋即出去迎接。
　　那边测验身份的搜救队看见这么大的排场，也有些吃惊 ，多看了两眼，窃窃私语了一番便继续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秦时风坐在原地。
　　轿车下来许多人，最前面的一脸黑色轿车里，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从旁边下车来的保安和秦家人都陪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的保证着他的安危。
　　老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前面忐忑的大楼，继而看到秦墨玉朝着自己迎了过来，当即声音冷硬的说道：“时风和元则呢？”
　　秦墨玉恭敬的指了指秦时风和楚元则的方向。他们两个人现在一个人坐在石台上发呆，一个人倚着车门抽闷烟。
　　后面的秦家人有老有少，但大多数都是秦家的核心人物。他们也打量着前方的大楼，颇为意外，不少人在低声交谈。
　　秦墨非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秦墨玉，喊道：“表姐！”
　　秦墨玉笑着跟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