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魏哲对面的年轻医生见怪不怪:“不少小孩子高烧都会抽搐。到了医院给他挂吊瓶吧!没事的。”这说着,还特别奇怪地看了魏哲一眼,“孩子长到这么大, 总该发烧几次吧?你怎么一点经验都没有?”却话音刚落, 他就明白过来,只见他摇了摇头,鄙视道, “又是一个做甩手掌柜的爸爸!”
魏哲一张便秘脸:……
他很无辜的好么……
魏慕言的小手一直软软地揪住魏哲的衣角,直到下了救护车也没松开。
据说,小孩子在生病的时候, 会把心里最渴望但又不敢奢求的东西, 大胆地说出来,权当是个幻觉或是一场梦。
魏慕言自小无父,虽然被告知父亲很早就抛弃了他, 但他现在才五岁,尚且不知道什么是恨,名义上的母亲对他非打即骂,令他对父亲的渴望远超过了对母亲的爱。
魏慕言烧糊涂了,他把魏哲当作他想象中的爸爸。
医院里, 魏哲抱着魏慕言跑前跑后,又是问诊又是化验又是拿药,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让魏慕言打上了点滴。
魏慕言高烧到了39.6度。
急诊室外面,他瘫软在魏哲怀里,脑门上插着针头一动不动地打着点滴。
这是一家综合性医院,急诊科内吵吵闹闹,外头几排座椅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额头上全是血用纱布捂着就是不肯进去看医生。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站在他的边上又急又气,不停地给他的家长打电话,偏偏拨了两个号码出去都无人接听。
魏哲瞧着那个男孩,想到了陈默。十一年前,他和陈默也只是十六岁的高中生。他背着右臂鲜血淋漓的陈默来到医院的急诊科,陈默进清创室缝针,他坐在这样的地方焦急紧张地等待。这恍惚间,竟好像那时场景就在眼前。
因想到陈默,他便想到陈默对这孩子的态度。陈默很紧张魏慕言,虽然他什么也不说。
魏哲很清楚地知道,陈默虽然非常平静地表示可以将魏慕言送走,甚至主动地在网络上给魏慕言找养父母,但其实私心里还是想将魏慕言留在身边。陈默他不放心!他怕剧情的力量太强大了,若不将魏慕言放在身边,魏慕言随时可能遇上一个坏人,毁掉他的一生。
但是陈默为了他妥协了,他不喜欢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
魏哲瞧着怀中魏慕言因为高烧难受而紧紧皱成一团的小脸,心说他现在真的不开心吗?
魏哲一手托在魏慕言背后紧了紧,一手覆在额头,仰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头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魏慕言之前那声弱弱的“爸爸”两字在他耳边回响。这孩子几乎如孤儿一般长大,不,孤儿都过得比他好,至少福利院的孤儿们在国家的监督下基本不会受到虐待,可他却小小年纪被打被骂,还要做他这个年龄段孩子根本就做不来的家务。他太可怜了!
“……”魏哲纠结了。
从医院回去,已是下午四点。魏慕言高烧已退。但医生说,他这是病毒性的,若半夜复烧请不要惊慌,很正常。
看着手中五六盒医生开的药,魏哲一个头两个大。
给魏慕言看病的那个女医生很负责,瞧见魏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就没带过孩子,虽然也鄙视他是“甩手掌柜式”的父亲,但正因为如此,她非常认真地教魏哲该如何喂药,该如何照顾魏慕言。
魏慕言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的大眼睛坐在沙发上,看着魏哲拿药兑药泡药,然后坐在他边上,舀了一调羹,轻轻吹了吹,放在他嘴边。
魏慕言很乖地把药一口吞下。
魏哲松了口气。那位女医生说,有些孩子不肯吃药,是需要抓在怀里硬灌的。相较来说,魏慕言简直就是天使。
魏哲想了想,很别扭地生硬地说道:“真乖,把药吃完后,我给你买糖吃。”却说完,嘴角就抽了一下。怎么同样的话,若陈默说起来的话,就是和颜悦色的好叔叔,而他则是随时会拿刀剁小孩吃掉的大恶魔?
果然魏慕言打了一个哆嗦,怯生生地低下了头,看都不敢看魏哲一眼。
魏哲烦躁地拿着调羹在碗里搅动了好几下。
而这个时候,陈默回来了。他看见茶几上的药盒子以及魏哲手中的小碗。
“怎么了?”陈默紧张地连鞋都没脱就跑了过来。
“发烧了。”魏哲没好气地说道。他在气自己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把魏慕言吓到。当然,也气这小子,这小子先前不是还抓着他的衣服叫他“爸爸”吗?现在居然如此!
五岁的小孩就如此善变,哼!
“发烧了?!”陈默瞪大眼睛。
魏哲站了起来,把小碗往陈默手上一塞:“又不是我弄的。”
陈默哑然,片刻后:“我也没说是你弄的。”他原想再说两句,不过瞧见魏哲这副不大高兴的模样,便心说魏哲定是被魏慕言给烦的,毕竟生病的小孩最麻烦了。他立马闭嘴,转而给魏慕言喂药。
接下来,到了晚上,如医生所说,魏慕言又发烧了。不得已,两人把孩子抱到了他们的床上。魏慕言一夜呜呜低哭,既是难受也是做噩梦。
陈默跟魏哲打趣说,之前听院长讲,孩子被抛弃这么久,身体都没出什么问题,原来在等着我们呢!
魏哲讶异陈默的淡定。
陈默说他自小看惯了妹妹动不动就发烧三四天才退,已经有经验了。
却魏哲心说难怪陈默对付小孩这么有一套的时候,陈默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说是病毒性发烧吧,其实应该是生活遭受巨变,心理承受不住导致的。原来他一直压抑着,到我们这儿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又有家了,精神上就松懈了下来,这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床头灯没熄,魏哲看着陈默。
魏慕言睡在他们中间,紧闭着双眼,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就动一下,脸上挂着泪水。
“怎么了?”陈默见魏哲欲言又止。
魏哲轻咳两声,问道:“你还要把他送走吗?”
陈默奇怪道:“不是你要把他送走吗?”
魏哲默然。
陈默轻轻拍着魏慕言的背,试图让他睡得安稳点,他瞧着魏哲:“虽然我想留下他,不过你不喜欢我不会逼你的,你才是我最爱的人。”
魏哲看着陈默,眼睛一眨不眨,他的嘴角弯了起来:“你也是我最爱的人。”
“嗯嗯。”陈默老脸一红。互述衷情不管多少次,他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小朋友就躺在他们中间,还发着烧,他们这样谈情说爱好么?
却陈默胡思乱想间,魏哲突然一手搭上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们还是把他留下吧!”
“诶?”陈默愣住了。
“我觉得吧……”魏哲有些尴尬,努力找着措辞,“我们若把他送走,这小子肯定会认为我们抛弃了他,他肯定会说,‘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把我从福利院里接出来?’我估量着,这对他的打击应该挺大,搞不好不需要出现什么坏人,他就黑化了,他长大后肯定会找我们报复。”
陈默怔怔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不能怪他,毕竟魏哲变得太快了,三天才把魏慕言接回来的时候,他还坚决地说要把他送走呢!这三日下来,虽说他没有明显地表示不喜欢这孩子,但也没见他跟这孩子有什么互动呀!
“原来……”陈默半晌才回过神开口说道,一脸意外,“你是个闷骚啊?”
魏哲:“……”
直起身子,越过魏慕言,一口啃在陈默唇瓣上:“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闷骚!”
第72章
魏慕言小朋友就这样留了下来, 陈默变成了他的“陈爸爸”,魏哲变成了他的“魏爸爸”。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除了陈默偶尔会脑抽风,看到魏慕言喊魏哲“魏爸爸”并扑到魏哲怀里时, 就想起当初魏哲死都要把魏慕言送出去的场景,他难免笑嘻嘻地去提醒魏哲:“魏哲,自己打自己的脸是不是很爽?”,一切皆好。
每每这个时候,脑抽风的陈默都会在当晚被魏哲按在床上爱得死去活来, 第二天早上身子像被车子碾过一样, 又酸又痛下不了床。
“想被我爱就直说嘛,拐弯抹角干什么?”魏哲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陈默送了他一颗草,口头上送的:“艹!”
结果自然是当天夜里又被魏哲狠狠爱了一番。
……
时光飞逝, 一晃三年。魏慕言八岁。
七月中旬,F市机场。
“七十六岁也要做寿,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魏哲拿着登机牌一边等安检一边对身后的陈默说道。
陈默牵着魏慕言:“爷爷他只是太寂寞了, 想要热闹一下吧!毕竟你住F市, 不在他身边。”
魏哲冷笑道:“魏家孙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大伯家的,我姑姑家的,那几个都在京市, 他想见随时能见到。”
“但只有你一个是他的孙子。”陈默叫魏哲不要发牢骚了,“老人家都喜欢热闹,只不过借个机会把家里人聚在一起乐一乐罢了,你就少说几句吧!”说着,还示意魏哲注意一下魏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