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停在红灯前。斑马线对面那个立在黑色柱子上的红色程序小人正在一二一二按部就班地走动。“还行,”听到陈默的评价,魏哲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吗?”他说道,“你怎么可能看着我被人弄死?”
这飞扬的笑容,这自信的语气。大哥,我们那时候很熟吗?陈默觉得这个话题没法进行下去了。
红色小人倏地变成了绿色小人。
斑马线两边的行人立马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群在马路中间穿插而过,就像两股互不干扰的溪流,浅浅地交集了一下,便各奔东西。
魏哲双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就是脚上的步子越来越快。
“靠!”陈默终于骂出声来,“你赶去投胎啊?”
“王姨让我九点半前带你回去,过了那个点,她就会报警。”魏哲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原来如此!他还能说些什么。
龙凤街道有个夜市一条街,在这附近算是有点名气。街的左半边,是一个接一个的地摊,小到挖耳勺指甲剪,大到枕头被褥四件套,凡是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而街的右半边,则是魏哲的目的地。煎饺锅贴烧麦,馄饨鱼丸煎饼,牛肉丸臭豆腐肉片汤……真是人间至味在天下,天下尽在此中间。好吧,夸张了,总而言之,大部分人来到这里几乎都不会走,就算肚子不饿,也会想着掏出钱来买点什么回去。
魏哲站在一个烧烤摊前。烧烤摊生意极好,围了许多人。各种蔬菜,各种肉食,各种海鲜,只要你想得到的,老板都能把它扔到油锅里炸一炸,然后放在炭火上烤一烤。
“这个,这个,这个……”魏哲一口气点了二十几种,“还有这个,好了!”
老板熟练地拿着夹子夹菜,接着一溜烟“哧啦”一声全部扔进锅里。
陈默把书包提到身前,拉开拉链,准备掏钱。
魏哲按住他的手:“你打算拿一大叠钱出来给人看吗?”
陈默:“我就手伸进去抽几张出来。”魏哲买了这么多,还多是肉食和海鲜,他口袋里现有的一百多块钱根本就不够。
魏哲阻止他:“谁要你请客了?”这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了老板。
陈默悻悻的,他觉得欠魏哲太多了:“这不是找不到机会报答你吗?是你叫赵叔找人帮我的吧?我就请一次客又怎么了?”
“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魏哲伸出手去,接过老板找回来的零钱,“我在乎你请一次客吗?”
陈默听罢,默了默。说的也是,魏哲家财万贯,就算送他一艘游轮估计也没惊没喜的。
“那……”陈默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不犯法,我定当竭尽全力付犬马之劳。”
魏哲身子抖了抖:“妈的听起来我在收买一个小弟。陈默你有病吧!你前天晚上救我的气魄呢?”他拉了拉衣领。
“救个毛呀!”陈默抱着书包,“我没瞎喊警察来了,你也是潜水遁到下游去了,没我,你照样活得好好的。”是了,没有他的横插一脚,魏哲照样屁点事都没有,未来照样生出一个反人类的杀人犯儿子。
魏哲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今晚事情都办妥了?”
靠!又拐弯!而且拐得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弯!没办妥我会跟你在这里等烧烤吗?早不问迟不问偏偏这个时候问。一个话题聊不下去你就干脆闭嘴行不?
“办妥了。”却陈默心中虽然狠狠腹诽,嘴里还是乖乖地应道。他不是怕他,他发誓。只是对方是魏家大少,好歹顺着点。
“啪!”这个时候,陈默突然被撞人了一下,腰上一痛,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砸在烧烤摊上。
魏哲一把拉住了他。
却是撞上陈默的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退后一步,大声开骂起来:“艹你妈!这是你家啊?!东西点好了还不快滚?挡着这边干什么?!”
陈默被骂得一愣,继而火气就上来了。撞人的不道歉,还敢开口骂人?“你有病啊!”他也骂了起来,“不长眼睛就算了,还没教养?!”
“说什么你!”没教养的小伙子瞪起眼睛,撸起袖子。竟然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魏哲一样,同样穿着全市统一的蓝白校服。
“你哪个学校的?”陈默哼道,“教你的老师知道你小小年纪就满口喷粪吗?”
“你想死是吗?”少年又高又壮,满是青春疙瘩的脸上带着戾气,瞧着有些可怕。
围在烧烤摊前的人自觉地散到了一边。
老板不悦地在摊后敲着铝制的夹子:“要吵架到一边吵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那个少年并非一人独行,他的同伴就站在他的边上。这个同伴一样一身校服还没换下,个子稍微矮了一点,人也胖了一些。令人惊讶的是,他虽然有着一双弯弯的月牙似的眯眯眼,但那脸上全然没有了天然的笑意,而是露出一种不可言明的恐惧。
他拉着满脸戾气的高个少年,示意他看向魏哲。
那少年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然后,便瞪大了眼睛,似被惊到了一样,直接后退了一大步。“魏哲!”他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默:?
他们认识?
陈默看了看这个撞了他不道歉反而要跟他吵架的高中生,又看了看魏哲。
魏哲一张脸变得铁青。
“艹他妈的!”那少年又骂了一句粗,他啐了一口痰在地上,“真的是魏哲!他不是被一中开除了吗?!”
开除?
“易哥,走啦!”胖子腿脚有些发抖,他抓住少年的手臂,想把他往后拉,“魏哲是个疯子,还杀过人,家里又有钱,我们惹不起啦!”
疯子?杀过人?
陈默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呆滞,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走啦走啦!”见易哥一动不动,胖子急了,干脆拖着他往后走,“他疯起来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过,我们学校整个保卫室都被他给砸了,那鬼样子,谁都拦不住,等下他真的疯了杀起人来可怎么办?”
被叫做易哥的少年脸有不甘,但还是被胖子拖走了。
烧烤摊前有好一阵子的寂静。
散开的人在那两个少年走后也没有再次围过来,而是用一种探究的抵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哲。
在那两个少年说到魏哲是个疯子加杀人犯的时候,魏哲周身的气压低了好几帕,温度也冷了好几度。陈默有点担心他会真的扑过去打死那两个人,坐实了这种说法。
好在那两人很快就离去。
魏哲半晌没说话,盯着锅里他买的东西。
刚才发生的事,也只有烧烤摊主没有受到影响。他叼着烟,不断拿着夹子翻转着油锅里的食物,然后瞧着滚得差不多了,夹起来,放到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烤,边烤边撒调料。
东西全部弄好了。魏哲从老板手中接过打包好的串串。现在,他终于开口道:“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陈默道,“法律又不是专门为你写的。”
“刚进一中的时候,有位同学体育课突发心梗死了,刚好是我去叫的老师,也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算到我头上了,很多人说是我把他打死的。”魏哲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原来魏哲跟原主一样,都被流言所扰,虽然这样的流言特别可笑。
魏哲拎着串串离开烧烤摊,打开袋子递到陈默面前。
陈默拿了一个鱿鱼串。
“不过,”魏哲顿了一下,也拿起了一个鱿鱼串狠狠地咬一口。“我是疯子,”他说道,“没错,是个疯子。”
第11章
如果一个人可以非常平静地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疯子,全程无悲无喜无怒无怨,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要么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要么就是在强装痛苦,破罐子破摔。
魏宅里,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此时晚上十点半。
路上堵车,他和魏哲回来晚了,当然,王姨并没有报警,因为魏哲在的士上给她打了电话。到达魏宅后,魏哲把一袋串串交给王姨让她分给家中的帮佣们,然后便被王姨催促着去洗澡。而陈默则被带到安排好的房间。
房间坐南朝北,与魏哲的面对面,中间隔了一个圆形的小厅,里面东西一应具有,甚至还有配套的卫生间。
陈默洗完澡后等了很久,魏哲始终没有过来找他。他为自己的期待感到好笑,都特么几点了,他居然像个白痴一样想跟主人来个围炉夜话。
陈默抱着被子卷成一团。
魏哲的状态很不对劲。虽然一路上都是老样子,回来后也没见什么异样,但陈默就是知道他很不对劲。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这是直觉,一种有别于常人的直觉。大概因为他是穿书者的缘故吧!陈默如此自忖。他可不想承认自己莫名其妙地想去关心魏哲。
陈默最终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走到书桌前,拿过放在上面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