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盛这话纯属胡扯,骗小孩儿还差不多。
“咱们回龙宫吧,”他紧张道,“算算看也差不多到你该体检的日子了,上次体检完,那些研究员到现在还没给出个解决办法呢,你这情况,绝对不能再拖了!”
嬴盛默默地转身,把鼻子擦干净,回来安慰他:“真没事儿,刚才就是太激动了,没控制好自己。”
一提到“没控制好”这个几个字,向沉立马反应过来了,脑海中浮现起咖啡厅的飞沙走石和广场上大片大片坍塌的地面。
他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禁绝望地问道:“殿下,这次我们得赔学校多少钱?”
嬴盛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很小心的,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向沉瞬间瞪圆了双眼,呼吸一窒,看上去快要厥过去了。
什么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l放前?
这就是!
“败家子啊,败家子啊!”少年拍着大腿,用一种老父亲看赌博儿子的愤恨眼神看着嬴盛,一脸的痛心疾首,“太糟心了,唉!”
不过,向沉似乎没发现,他已经主动把自己跟嬴盛绑在了一起,嬴盛要赔钱,他看上去比太子殿下本人还肉疼呢。
嬴盛倒是察觉到了,但他没说话,只是识趣地抿了抿唇,把那一丝笑容压了下去。
“皇室是祖龙学院的第一大股东,”他说,“所以不用担心。而且,现任校长是个作风老派的领导,很不喜欢让学校牵扯上一些无关学术的新闻,他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至于老爹那边……”
“会怎样?”向沉立刻问道。
“大概会禁足吧,”嬴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还有就是罚抄。每次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听到这儿,向沉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心放下来了,他也注意到自己一身的湿哒哒,低头看了一眼,满脸嫌弃,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嬴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指了下角落:“那边是淋浴,有热水,这里还有几件我的衣服,你可以换上。”
向沉抬头望去,嬴盛说的没错,那确实是个淋浴,但实在简陋的可以,除了一个淋浴头,就只有一块只能勉强遮住上半身的白色防水布充当帘子。
但现在也没办法,他忍不了了,就凑合着用吧。
忽略心里莫名的变扭,向沉心想,反正他和太子殿下都是男人,公共澡堂都去过,这有啥大不了的。
他拉上帘子,一件件衣服被扔到旁边,哗啦啦的水声在深深的洞穴内回荡。
嬴盛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开始闷头给向沉找衣服去了。
上衣,外套,裤子,还有……短裤。
全是他穿过的。
太子殿下拎着手里那片黑色的布料,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淋浴旁边。
他看着帘子下少年那双白皙修长的腿,透明的水珠从膝盖顺着小腿,一直滚落到形状优美纤细的脚踝,最后没入地面上的潺潺水流中消失不见。
青年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泛起了浅浅的绯色,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问道:“这些衣服都是我穿过的,你不介意吗?”
正忙着洗澡的向沉“啊”了一声,大概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道:“没事儿,反正我原来的那身是肯定不能穿了,有总比没有好。放心,我不嫌弃你。”
他说着,把水关掉,朝外面伸出一只手。
嬴盛默默地把衣服递给他。
向沉接过来,低下头,看到最上面的黑色弹力贴身短裤,也沉默了。
片刻之后,嬴盛看到少年两手空空、若无其事地拉开了帘子。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这儿,生活设施怎么这么齐全啊?”最后,还是向沉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他四下里扫了一圈,之前没发现,仔细观察一下,在洞穴的角落里,桌椅、灶台、淋浴、卫生间都一应俱全,布置的温馨又富有生活气息,完全就是个小家了。
“都是老爹以前布置的。小时候,我和老爹经常惹她生气,”嬴盛淡淡道,“他不敢回去,所以就在这儿建了个窝,带我过来住,避避风头。”
那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样啊。”向沉喃喃道。
他走到一处,仰头看着洞壁上挂着的照片墙,上面全都是小嬴盛和陛下的合照。大的抱着小的笑得一脸灿烂,以致于帝王威严荡然无存,都有些乡下蠢老爸的感觉了。
虽然看嬴盛的表情,就差把“莫挨老子”四个大字刻在了脸上,但父子俩的感情,还是毋庸置疑的。
向沉笑了笑:“你跟陛下的感情真是好啊。”
“不过是蠢老头一个罢了。”嬴盛勾起唇角。
“不过,王后知道这个地方吗?”向沉忽然又问道。
嬴盛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向沉会继续问下去,因为少年向来很会察言观色,说话做事也都非常体贴恰当,更何况,他已经再三表明了自己不想提及此事的态度。
但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嬴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当然知道。”
“但她一次都没来找过我们,”他嘲讽地轻笑一声,“一次都没有。每次都是老爹先服软和她道歉,好几次明明是她的错……”他越说越激动,可在看到向沉平静的眼神后,青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猛地顿住了。
“算了,”他疲惫地捏捏眉心,“都已经十几年了,算了吧,都过去了,她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嫁给老爹,我也清楚。她是个好将军,但不是个好妻子,更不是个好母……”
“住口!”
一道怒喝声从洞口传来。
嬴盛下意识抬头望去,高大的长发男人站在洞口处,背对着月光下波澜起伏的黑沉海面,眼中暗藏怒火。
“你给我回龙宫去,”龙王盯着他,沉声道,“禁足一个月,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嬴盛咬着下唇,霍然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冷着脸走出了洞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一次头。
向沉担忧地望着青龙远去的背影,但也不好说些什么,踌躇片刻,只小声说了一句:
“陛下,殿下他也不是故意的……”
龙王低声叹了口气,忽然在洞口盘膝坐了下来,还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
向沉乖乖地坐在了他旁边。
可等两人坐在一起时,他才发现,龙王坐着都比自己足足要高出一个头还要多,自己的头顶只能勉强达到他肩膀的高度。这让他一时有些郁闷——过早成年的烦恼就是就此停止生长,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到不了一米八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向沉的情绪,龙王笑了一声,伸出大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
“没事儿,”他说,“别跟我比就行了。其实,你已经达到祖龙星人的平均身高了。”
向沉:“……”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谢谢。
“不过啊,”龙王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表情怀念地继续道,“你这个苦恼,倒是让我想起了阿盛小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豆丁呢,也是像你现在这样,天天害怕自己长不高,明明不爱喝牛奶,却非得每天愁眉苦脸地喝一大杯,捏着鼻子也要喝,真是可爱啊。”
向沉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也跟男人一样,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小小的太子殿下……嘿嘿嘿。
一定是那种,可爱到被欺负了之后,会一边哭一边凶巴巴瞪着你的类型吧?
龙王:“可惜啊,那么可爱的阿盛,已经一去不返了。”
对此,向沉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那孩子会怨阿玉,我一点儿也不奇怪,”男人轻声道,“这也都怪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想要的就一定要握在手里才算数,可却忘了,人和物品是不一样的,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向沉闭着嘴巴,眼观鼻鼻观心,心想我这算是听到了皇室秘辛吗?
天啊,陛下他好好的,突然跟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而龙王说着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怅然笑意:“你可能不知道,那会儿,我追阿玉追的可是惊天动地呢。跑到军队里等她练兵结束,当着几万人的面给她送花;晚上不惜违反军队宵禁,翻墙找她聊天,却被手下的兵给打出来;还有在星网公开演讲上,对她念自己写呃情诗……”
向沉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情诗?您这么博学多才呢?”
“是啊,”龙王也笑了起来,“真是酸倒牙了。因为是姐弟恋嘛,我还记得当初我写了一首叫《大海》的,什么‘海浪传递我的思念,啊,亲爱的姐姐,你就像那雪白的浪花,抚摸我的稚嫩的脸颊……’写的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恶心吧啦的。我还怨我爹那时候拿着藤条追着我抽,现在看来,纯属脑子不好,还抽轻了。”
两人相视一眼,接着,毫不做作地一起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