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 (余木易)

　　江幼贞回了书房，叫人点了很多灯放在桌子边上，把书房照的亮黄亮黄。画纸本就散着淡黄，如今和烛灯一照应更是显得柔和。江幼贞看着那半成的画，眉眼温柔，动作轻缓地执起笔将画中人给补全。画中人有着细长的眉毛半圆的眼睛，小鼻子下的嘴轻笑着，一脸的温婉动人。
　　江贯帧唤人过来收拾碗筷，自己则轻步踏入院中，看一眼那亮如白昼的书房，又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月牙，一脸的心事重重。江幼贞猜对了他的心思，却没有猜对他为什么不表态。不过如今看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太没来由，怕自己年纪太大误了一个好姑娘？那将来就对她一人好就成了。怕自己娶妻江幼贞孤身一人？李恋恋和自家妹妹那么好他又不是不知道，姑嫂之间的那些龌龊事一定不会在她们身上发生。怕被人发现他和江幼贞的真实身份？且不论这身份文书做得有多精妙，就算有人去查也绝不会想到他们原来的身份……既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那他还犹豫什么？心里确实还念着好儿，可感觉已经变了，不是对好儿还有非分之想，而是把好儿当做了家人。
　　家人……可不是么，他也该成家了，让江幼贞也多一个家人。
　　可是……江贯帧看着那透出亮光的窗子，又叹了一口气。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
　　五月初七是个良成吉日，东外城一大早就响起热闹的锣鼓声，江府门口挂上了红绸红灯笼，一派的喜庆。
　　江贯帧终于要成亲了。谁都知道东外城的江府大老爷年纪不小却没有正妻，就他那身家便让多少姑娘蠢蠢欲动，更别说江贯帧本身长得俊又空着正妻位，可自从知道李恋恋也看上了他，多少姑娘只能藏着那份春心。可谁知这两人闹腾了这么久，害得一些痴心的有了希望，如今只怕所有的希望都要落空了，得落下多少泪。这俩人的成亲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很多人都说江府攀上了官家，将来怕是更没人敢和他们作对。
　　其他人怎么想的，江幼贞和那新婚夫妇都不是很在意。艾子言充大坐在上位上喝了李恋恋敬的茶，豪气的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算是正式在李恋恋名头上正式冠上了夫家姓。
　　昨夜闹腾得很晚。江家和艾家都没什么亲戚，和贵在他们朋友多，又因着城主那边的关系，过来喝喜酒的人把准备的喜宴坐得满满当当。江家财大气粗，把门前的整条街都给摆上，唤着街坊领居连吃了三天，也算是轰动一时。
　　江幼贞那几天每天都红光满面笑脸相迎，好似成亲的是她自己一般，对谁都客气，连对店里闹事的人都轻言轻语好言相劝。她和李恋恋过了几天嘴上的瘾，每天“嫂子”来“小姑子”去，别提多新鲜。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幼贞披着外衣坐在自己院中，看着满天的星星和月亮。江贯帧成婚之后便从他们原先一起住的小院子搬到了边上另一个小院里。她这个和艾府相通只隔了一层墙的小院便只有她一人，她不喜欢丫鬟住在这里，所以她也不怕被人看见自己衣衫不整，也不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和月亮说话。
　　余好曾经说过，无论人身在何方边上的景物怎样改变，那轮明月却都是一样的。江幼贞其实很想知道余好现在看到的月亮是不是和她看到的一样，她还想和余好说哥哥已经成亲了，一切都按照她所希望的进行着，她更想问当年告别时的那个手势是真的还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倒计时了。


第五十二章
　　春去秋来,眨眼间江贯帧成亲也有四个月了，昨日大夫刚诊断出恋恋有喜，把孩子爹高兴得合不拢嘴,几乎每时每刻都围着恋恋转。
　　“恋儿，咱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江贯帧候在李恋恋身边，随时准备效劳。江幼贞也就抬眼看了一次,便又低下头看手中的册子，午后各店铺掌柜要过来，她得看完之前汇总的资料。
　　“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最好男孩女孩都可以,这样想一个就成。”李恋恋张嘴把江贯帧递在嘴边的小食吃进去,满不在乎的说。
　　“那你说，叫江林怎么样？”江贯帧讨好道。
　　“江林？这名字听上去就是男孩的,万一是女孩怎么办？”
　　江林？江幼贞被这个名字给勾了心神，江林，林……哥哥的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认祖归宗，这是不是也应了那国师的预言？
　　“嫂子，你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公子，就算不是小公子那将来也是要接掌江家的，名字不要太女气为好……”
　　“既然你们兄妹两个都这么说，那就叫江林吧，林儿……也不错。”李恋恋吃着小食，盘着腿坐相有些雅观，“相公，咱们将来养几个孩子好？”
　　“你说养几个就养几个。”江贯帧一副二十四孝丈夫的模样，不过自从成亲之后，江贯帧确实挺二十四孝的，对李恋恋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妇唱夫随。
　　“我想想哈，那就三个，我们自己一个，送江幼贞一个，再送艾子言一个……”
　　“诶，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
　　“我只是送给他们养着，等孩子大了就再养回来，反正也近……你要知道，邻居嫂嫂才生了两个，就被折腾得瘦了一圈，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我才不要……”
　　“我们可以请奶妈，反正江幼贞有的是钱，绝对不会让你去辛苦的……”
　　耳边充盈着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对话，江幼贞含笑听着，手上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过里面的字迹都看在眼睛记在脑里，可心却空的越来越厉害。
　　其他掌柜都离开了，孙掌柜却故意落在最后。江幼贞头也没抬问道：“有什么事想说？”
　　“主子，你最近都没有过问越度那边的事……”孙掌柜酌情提醒了一下，不知道现在堆在他那里的消息要不要说。自几个月前江幼贞就说若没有问起不用再提越度的事，让他自己看着办或者去问鲁宵。
　　“我既然没有问起，你就不必说了。”江幼贞淡淡地说。
　　“是。”孙掌柜做了个告退礼，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没成想刚踏出门外就听见江幼贞说了一句。
　　“等等。”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孙掌柜赶紧又走了回去，瞧了瞧江幼贞神情，便自发去关上了门。
　　江幼贞像是很满意孙掌柜的这份机灵，点点头道：“你原本想说什么？越度那边出什么大事了？”
　　“是这样。在上京管银庄的张乾来信说致元帝准备在十二月中旬开后宫选秀女，此番列出大小妃嫔空位十一处，还没算上暂时留宫的。那边已经有好些人到处打听俏丽的毛皮好在选秀时入了致元帝的眼……”
　　“选秀？之前不是还说要立志富国，还洋洋洒洒写了些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样乱七八糟的托词，现在怎么就变卦了？”江幼贞皱着眉，连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
　　孙掌柜有些惊着，江幼贞在他们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她为什么会有……怒气？奇怪归奇怪，该说清楚的他还是得说：“越度五品以上大臣联名上书，念叨说致元帝登基也快有一年了，后宫丁零又无子嗣，实在不利于安国利民。”
　　“然后致元帝就动心思了？”江幼贞声音泛着冷意。
　　“还有一个原因，听说天元皇后病重，监事说后宫阴气重人又少，一些劫难都应在天元皇后一人身上，所以致元帝才松了口，也算是冲喜……”
　　“天元皇后？”江幼贞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哦，这也是前不久的事，那时皇后已经病着听说太医也诊不出所以然来，致元帝便下诏赐名‘天元’，属意与天同寿与致元帝和园美满。”
　　“你是说，她病了？病得很厉害？”江幼贞转过头看着孙掌柜，神情有些不对劲。
　　孙掌柜斟酌着这个“她”，心里觉得异样非常，却还是本分说道：“天元皇后两月前就传出得了奇症，致元帝一个月前还在越度广招名医……”
　　江幼贞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她原本想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可心里也明白是自己想要逃开故意不让他禀报。江贯帧婚后不久她就刻意不去关注越度那边的事，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周围的人都很随和，大家都很平安，这时余好想要的，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她怕若是再听着越度想着越度，自己会看不到现在所拥有的，去妄想那本不该是她拥有的。
　　可就在孙掌柜稍稍提了一句，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得狂跳起来，比知道李恋恋有了身孕还要跳动得厉害。在那一刻，她便有些投降了，原来自己这么久以来的闭关锁国竟没有起一丝作用。抱着有些自弃的念头她认命的把孙掌柜喊了回来。
　　而这时她无比庆幸，不然她得错过什么！余好竟然病重？！虽说她身体底子不怎么样，可当年的旧伤已经被圣医断得差不多了，在皇宫里又是吃好喝好的，没有人和她勾心斗角争宠，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得病？连太医都不能诊断出的病该有多么凶险！
　　江幼贞突然想起余好的来历，她是天外来的，那会不会和这里的人不一样？难道因为她意外到了这里又不属于这里使她身子有些不妥影响了寿元？江幼贞有些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竟然把余好和之前杂本里看来的蛇妖混为一谈，可她总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蛇妖本就非人却硬要做满人的事，对自身自然是有影响的，余好虽也是人，可终究和她们不一样啊……赵穗也知道余好的来历，难道他就不能想想办法？不是还有历代的紫玉大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