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这些消息,楚无玥捏紧握着竹竿的手,顺着药铺老板所说的城主府方向,缓缓摸着前进。
牧淇生死未卜,他总不能抛下她一个人。
路上问过几个人。
总算顺利找到云河城的城主府。
但府前有人把手,他又瞎了眼,手无缚鸡之力,想要进去也是难上登天。
凡是总得一试。
城主府门前守着的魔兵却是不讲道理的,一听楚无玥来意,说城主府有人掳走少女,就翻脸,碍着魔尊的命令,不能杀人,便不耐烦的将人赶走。
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一定要把牧淇救回来。
于是楚无玥在运河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每日都去城主府门前徘徊,也想着偷偷溜进去,可惜他看不见,根本没溜进去的法子。
就这么在城主府门前来回走。
弄的几个守门的魔兵一见他就烦,想杀又不敢杀,魔宫主殿前那些违抗尊主命令的,全都被烧成厚厚的一撮灰,他们惜命,不敢放肆。
*
孟沦是魔族新上任的殿前魔将。
因为上一代魔将阳奉阴违,隐瞒魔族在仙洲作恶不报,所以被盛怒之下的魔尊给烧成了灰。
其余四座城池皆大大小小有伤亡,唯独云河城这一片地方,似乎并无异常。
犹记得魔主秦非渊嗤笑一声:“刻在骨血里的东西,岂是说变就变的。”
魔族生性暴虐,不服管教,多少底下都会有那么几个小喽啰兴风作浪,一点事都没有?不可能。
除了师尊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秦非渊不爱刨根问底,他来一招釜底抽薪。
——让孟沦去接管云河城。
把不行的魔统统换掉,换成行的,心思没那么活泛的,去守着师尊心心念念的仙洲。
孟沦胸无大志,是个混吃等死的魔三代,他匆匆忙忙接到命令赶到云河城。
他在城主府落地,就看到一名身姿颀长,眼前蒙着一方长白绫的人。
那人修长手中紧握着竹竿,眉头轻蹙,对着城主府台阶上大开的门微微昂首,侧颜线条流畅,又无声一叹,低首发愁。
孟沦觉得奇怪,一个瞎子在城主府门前做什么,难道是云河城内果真如魔主所料一般,有隐情?
而且这人的侧脸,有些眼熟……
孟沦带着探究的意味,上前去,恰巧楚无玥站累想走两步,撑着竹竿转身,措不及防孟沦就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他瞳孔一缩,差点站不稳。
虽然此人眼前蒙着两尺宽的长白绫,可无论是气质,穿着打扮,还是样貌,都魔宫主殿内到处挂着的画像一模一样!
难怪方才他觉得侧颜眼熟,分明是他在魔宫里悄悄瞥见过一眼,那人正是魔尊入道时所拜的师尊,正道魁首——璇玑尊者,楚无玥。
这三年来,魔尊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踪迹,却毫无消息,所有人都道楚无玥已身陨,偏偏魔尊不依不饶。
怎的突然在云河城出现。
孟沦咽了口口水,不敢惊扰,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悄悄拿出一块留影石,将眼前之人的影像记下,还得叫魔尊亲自看看,在做定夺。
等记录好后,他又悄悄退下,去问城主府门前的魔兵:“他在此几日了?有何目的?”
“禀将军,已有三日。”魔兵如实道来,将楚无玥想救牧淇的事一并和盘托出。
他又气愤道:“有魔尊的命令在,我们又岂敢去掳掠少女,他简直在胡说八道,简直就是污蔑!”
魔族人大部分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可以归咎于智商不够用。
孟沦深深看他一眼,“你不会做恶,可不一定旁人不会,待会儿不许说话,也不得对他不敬。”
万一这是魔尊要找的人,那可开罪不起。
为了一个楚无玥,魔族不知死上多少人,背后但凡多有一句对楚无玥的抱怨被魔尊知晓,那下场就是成灰。
想着,孟沦负手踏入城主府。
*
楚无玥还在想着,怎样才能救出牧淇……已过三日,牧淇可有大碍。
忽然,他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紧接着旁边有个声音急切道:“小郎君,快来搭把手。”
一个人被丢到楚无玥怀中,楚无玥虽看不见,却下意识接住,血腥气骤然变浓。
他不知所措,刚想问,就听到怀中被他搀扶着的人,声音虚弱的唤他:“玉清……是我。”
是牧淇的声音。
“你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楚无玥浑身僵硬,不敢乱动,怕碰到牧淇的伤处。
“我无事。”牧淇低声道,“先走,回家再说。”
楚无玥顾不得在问许多的应下,一只手搀着牧淇伸来的手臂,一只手拿着竹竿,在前方探路。
牧淇面色苍白的捂着心口,趁机回头看了眼将她丢到楚无玥身上后就迅速走开的孟沦。
感到不安。
*
见楚无玥二人离开,孟沦转头进了城主府,出来时用绳子牵着一溜八九个被封上嘴无法出声的魔族。
这些魔族还妄图挣扎,可但凡一动,这捆在身上绑在手腕的绳索就愈发收紧。
“都老实点!”孟沦一鞭子抽过去,嚷嚷着训斥:“敢背着魔主收集处子血,全都给本将军回去伏罪!”
魔三代虽然混吃等死,却是有本事的,否则也不能混到秦非渊眼前当魔将。
这位魔三代抽空,还悄悄派出两名魔影去跟踪楚无玥,待回头或许还得给魔尊带路。
*
返程时,坐的是马车,见二人一瞎一弱,车夫报价二两银子才肯走。
牧淇没计较,只说:“尽快。”随后和楚无玥一同坐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驾起,却比牛车要好上许多。
逐渐城内嘈杂的声音消失,只剩下马车在静谧的道上赶路的声音。
马车内十分安静。
楚无玥浅淡唇色轻抿,压着怒意,偏过头去不说话,也没问,鼻尖一阵阵传来血腥气,他看不见,却闻得到,牧淇定是伤得重。
他一贯那牧淇当姐姐看,牧淇也待他极好,如今魔族让牧淇伤的这般重,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是无用。
楚无玥握着竹竿的手缓缓收紧。
“别担心,我将养几日就好。”牧淇声音虚弱的劝慰着,又道:“我伤的其实不重,就是血流的多了些,只手腕上有伤。”
“嗯。”楚无玥淡淡应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不过以牧淇这几年对楚无玥的了解,他肯定是不信的。
可她说的是实话。
“玉清,别生气,我真的没事。”牧淇说着忍不住低咳两声。
楚无玥皱眉道:“你听听,都咳嗽了,还说没事,少说些话,好好歇着。”
他这严肃的模样反倒让牧淇笑出声来,牧淇逗他:“瞧瞧我们的叶小郎君,怎么还急上了?”
楚无玥天性不爱和人贫嘴,素来脾性寡淡的紧,牧淇这么一逗,他心中放轻松许多,也算信了牧淇没伤到要害,却想不出该怎么回她。
憋了半天。
他声线冷淡的甩出一句:“懒得同你说话。”
又惹得牧淇捂唇大笑,听得楚无玥臊得慌,等她笑完过后,又情绪复杂的抬眸看了眼楚无玥,仗着楚无玥眼睛不便,她没收敛神情,只是无声一叹。
*
回到召安镇,牧淇就抓着楚无玥的手,说要搬家。
楚无玥听得一愣,随后耐着性子劝她:“先喝药,补好身子在搬。”
他怕牧淇担心,带着温吞的笑意劝着:“晚两日在搬也没关系,而且……现在家中银钱不多,明日我拿那些已经捡晒好的药材,去换些银钱和补药回来。”
“家中够吃,你别出去。”牧淇脸色白的唇上血色都不见,宛若一个重病许久的病鬼,楚无玥看不见,可听到动静的前来探望情况的邻居钱母和钱静仪看得见。
“天哪,脸色怎差成这样!”钱母吓得不轻,扭头就往隔壁院子跑,要拿自家炖在火上的鸡汤来给牧淇。
钱静仪更是趴在床沿,小声问:“神仙哥哥,牧姐姐似乎瘦了许多,是病了吗?”
楚无玥一听二人的反应,就知道牧淇这一路上都是在宽慰他,实际上情况根本没那么乐观。
他情绪平静的安抚钱静仪:“你牧姐姐病了,喝了药就能好,别担心。”
又谢过钱母送来的一盅鸡汤,送走二人他才沉着脸对上牧淇心虚的眼神。
“喝了。”楚无玥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鸡汤递过去给牧淇,又道:“我去厨房给你熬药。”
三年来他也能闻着辨认出不少药材,做饭有难度,但煮药不难,煮药的炉子不大,点火很简单,和做饭的灶台不一样。
“玉清!”等楚无玥走到门前,牧淇忽然出声叫住他:“我养两日就好,不必如此折腾,你若是独自出门磕到碰到,我该如何自处。”
楚无玥缄默。
牧淇又道:“万一遇上薛彬那几人又为难你……”
“好了,别担心。”楚无玥打断她,回首浅浅一笑:“没事的,你好好休息。”
“玉清!玉清你听我说……”
牧淇到底没拦住楚无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