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邵清怔在原地。
见此情形,陈老更为肯定他的猜测:“听说宁珂明天就要离开闵州一中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照理他几个月后应该就会回来了。”
“不是因为他……”
这声音不大,但陈老却立刻打断。
“最近多来这里工作工作,不喜欢这款游戏,陈叔给你找新的。”
陈老虽然不够慈祥,但说这话的神情尤其温柔。牧邵清的心热热的,胸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他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情,因此,每一次,他都会把这样的感觉,牢牢地记下。
小的时候,他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怪诞的。过早的成熟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个世界充满困惑。他不能理解很多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但他的几次询问,却都得不到解答。为此,他吃了很多苦。
母亲把他们的家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像是怕谁认出他们一样,极力掩藏他的存在。
牧邵清沉默了很久,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陈老本来玩游戏,注意到这气氛后也赶忙放下手,转头来看牧邵清。
牧邵清回他:“我很喜欢,我只是要去远行……”
“你还说不是因为宁珂,没情伤谁闷不啃声背井离乡玩儿?好吧好吧,我当你去旅游,大概多久回来?”
“三五个月。”
“我就说嘛!三五个月,又不是三五天!你不上学了吗?”陈老说到这里,突然跟被掐了脖子一样,嘴巴开开合合,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牧邵清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才听人道,“你要跟宁珂离开?”
“是。”
“不行,这绝对不行!宁珂不是去旅游的。这个小孩我看过他好多次,说实在的,陈叔给你交个底,他看着威风,但实际上没有几斤几两。他虽然是宁家唯一的继承人,但是……”
陈老自觉有些话不方便说,改口道:“活得下来的人叫做继承人,活不下来的人叫做前继承人。”
“您觉得这一趟他离开闵州,活不下来吗?”
“不是我觉得,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当然,如果宁家舍不得,那又是另一种情况。”
牧邵清刚要问话,陈老一拉旁边的椅子,拍了拍:“你坐,站着说话我脖子疼。”
“为什么宁家会舍得他离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呃——”陈老左顾右盼,怎么也说不出口。良久,他有些尴尬:“这事我不方便跟你说,是跟omega的事情,不过,关系不到你。”
陈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里不是无烟区,他一定会点根烟来做样子感慨。
“这小少爷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前前后后,那么多股势力为他保驾护航,再加上他最大的后盾,他死的可能性不高,但他的身边绝对危险。唉,这猛地把他退出闵州,不是犯了大错,那些贵人谁也舍不得。”
“你跟着去就只能吃苦,你爹妈又不能护着你,没必要。”
“你还小,大了以后,你就会知道,那些吸引你的人,不过是有着花里胡哨的表面。”
“没有,不是那个原因。”
牧邵清起身,笑出了脸颊上那个浅浅的梨涡。他的眉眼特别出彩,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有星辰落了进去,冲淡了一直给人的冷漠感觉。
陈老一直是了解牧邵清性格的,这个人低调到可怕,不论做什么事,又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他听说很多厉害的人物都有这种毛病。但牧邵清年纪摆在那里,又经常摆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跟人交谈,久而久之,很多人都以为他真的是一个软柿子。
但不论牧邵清怎么笑,他的瞳孔深处,一定是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连风都吹不起波纹。
但这一次,牧邵清变了。还是剧烈的变化。
眼底深处,有着汹涌的波涛。
用个矫情点的形容,就是连灵魂,都笑了起来。
于是,陈老问他:“那你说说,是什么缘由。”
哪成想,牧邵清却单肩背起包,转身,用背对着他。
“没什么缘由,不是,就是不是。我就提前向您请假了,这个假期有点长,大概是永远。”
“唉,养得活自己就不要这么累了,如果可以,你好好看看同龄人怎么活的,学学,别有事没事把自己整得那么可怜,老头子我都看不过去。”
牧邵清挥挥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离开了网吧,牧邵清站在三岔路口边,不远处的公交站上,还是闪过塞缪尔的相片。他经过一个垃圾桶,垃圾桶的最上层,躺着他一个小时前丢下的连帽衫。
他想到了塞缪尔,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计算,这个人应该已经住进了学校。希望他的药剂能引起这人一点兴趣。
老实说,塞缪尔长得是真的美,模糊了性别的那种,据上辈子几次的接触,这个大少爷还保有传统的小理念,整一个优雅贵族。
但牧邵清每次接触他,就从心底泛出一股恶心的意味。
塞缪尔这个人的身体里,流淌着原始资本家最肮脏的血液,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点流出毛孔的汗水,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臭气。
也就只有这种人,会在校园这个地方,一手缔造出无数的杀戮。
相比之下,失忆药剂应该好点,起码不会要人的性命。
第53章 离开3
牧邵清临走前还回了一趟家门。
他那个破板间房在黑夜中,更加不起眼了。暗白暗白的感觉像是能随时融进夜色里,牧邵清在楼梯间的时候,就听到了上头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楼顶,还开着他家的门。他不用多想,就知道来人。
心里暗道一声凑巧,他以为自己读书前几个月,戴啼就会过来翻了,没想到拖拖沓沓,竟然到这几天,而且好死不死撞上他回家的空档。
牧邵清就这样等着,站在门口,抱臂。
灰黄灯光下,那个男人撅着腚,正在一处没有上锁的地方翻翻找找,他碰到的更多是空试管,嘴巴里时不时就会迸出几句略显嫌弃的‘嗤’音。
像个老鼠。
牧邵清这样想着,也就直接开口了:“你在找什么?”
戴啼像是被吓到一样,猛然起身,头碰到了柜子,好大一声响,听着都痛。
“你可以告诉我,我找来给你。”牧邵清把门再推开了一些。
背着月光,他的面颊上有着几分阴影,看在戴啼眼里,就跟索命鬼一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许久,最后,还是戴啼突然向后倒,贴住墙角,连鞋子都踩在了牧邵清的床上。
他的声音很惊慌:“我我我,我没找什么!况且,我在你房间里找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背过身去,我现在看到你的脸就感觉不好。”
“我以为你会学聪明一点。”牧邵清陈述道。
“你不要总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讨厌死你这副嘴脸,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儿子!”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提醒你。为了你的生命着想。”牧邵清依言转过身去。
似乎自从那天强硬地要求自己决定学校,他又变回来那个不喜欢反抗的柔弱少年。
“上一次离开家里,我尝试了一种药剂,把它放在家里了。那是一种腐蚀药剂,沾到手背上,只要三十秒就可以把整个人融了,我怕你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逃不出去。”嗯,但骨子里那种黑水,是不论多么软的语气,都掩盖不过去的。
“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你想知道吗?那我给你示范——”
“不不不,你这个怪胎!拿走,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全部拿走。”戴啼像是即将被糟蹋的大姑娘,反应尤其剧烈,“我不找了,你给我钱。”
牧邵清听到不爱听:“你要钱?”
“你的十万,我现在很急,不要隐瞒我。”
牧邵清淡淡道:“我花出去了。”
戴啼扑了上来,牧邵清像是背后长了眼,快走了几步,再看的时候,戴啼已经扑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惨白的。
他质问:“你怎么会花出去的?”
牧邵清答:“我打伤了一个omega,用钱让她一家不要起诉我。”
“那你就去坐牢啊?花什么冤枉钱,反正就几个月。”
牧邵清弯了弯眼睛,突然笑了起来,笑到呕吐。他缓了很久,直到扶着墙深吸一口气:“但都花出去了,一分钱没有,你要怎么样?”
“我不信,你把手表拿出来,把账户信息给我看,你不可能一分钱都没有。”
见人二度上扑,牧邵清抬起一条腿,把人踢得远远的。
覆盖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面具,在对方丑恶的嘴脸下,寸寸碎裂。他一只脚踩着戴啼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安分太久了,让你以为我就是个软脚虾?你当初被吓的那样子我还记得,但你怎么就不记得呢?”
戴啼挪着身子,想要从牧邵清的脚底挪开,但牧邵清却又用了两分力。
他吓得一动不动了。
“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一次又一次地吃教训?”他狞笑着,“因为这个人不长记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