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宗政叙在造册处看见萧清和的名字时,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恼怒,震惊,担忧,纷繁复杂。
而当他看见笑容灿烂的萧清和一脸得意地出现在练兵场,邀功一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怒火,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即便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万不可对萧清和撒气,毕竟日后还要用到他,可话到嘴边他便控制不住了,他恨不能砸开这人的脑袋瓜子,看看里头装着什么。
“你可知在战场拼的是命?”宗政叙竭力压制不知何起的怒火。
“知道。”萧清和毫无知觉,笑嘻嘻地说。
宗政叙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火气更盛,“知道你还来?!上了战场,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事情?你有多少颗脑袋可以掉?!啊?!”
“你不也……”
“我和你如何能相提并论?!”宗政叙愤怒地打断他:“我是七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这天下是姓宗政的!不是姓萧的!我必须为芸芸众生立命!你呢?!你有什么非要送死的理由?!”
萧清和见他是真的生气了,也立马收了嬉皮笑脸,泄了些气,没什么底气,低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要为芸芸众生立命,我就不能为黎民百姓尽一份心力吗?”
宗政叙打死也不会相信萧清和会天下苍生出生入死,浑身上下细皮嫩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打从娘胎里就被人悉心服侍着长大。
即便全天下的人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都会觉得天经地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他人出生入死。
“别胡闹,收拾东西回家去!”他也不想弄懂这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当务之急是把他赶回家去。
“不。”萧清和拒绝得干脆利落,一手拽住他的衣袂,坚定道:“你在哪我在哪儿。”
宗政叙算是明白了,他哪里是为什么天下苍生,鬼的为天下黎民百姓尽心,这小兔崽子就是为他来的!
他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什么时候能成熟点,懂事点?!
宗政叙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不打算好言相劝,也不怕账外正在训练是士兵们笑话了,直接将人扛在肩上朝账外走去,打算找个马车将人塞进去。
萧清和短暂的怔愣之后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逸臣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宗政叙被肩上聒噪的人吵得烦躁无比,一手用力抓住他略显纤细的手腕,一手费力摁住他不停乱踢的双腿,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萧清和体格比宗政叙瘦弱些,但到底是个男人,劲儿着实不小,过分野蛮的挣扎让宗政叙脚步开始虚晃,艰难地走了几步后不能不将人放了下来。
宗政叙双手按住他的双肩,微微低头望进他眼睛里,认真道:“清和,打仗不是过家家,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不留心便会丢了性命,我不能让你去,你必须回家去,听话,好不好?”
“不好。”萧清和垂着头,再一次坚定地拒绝。
宗政叙:“……”
看来还是要来硬的,他方才是脑子塌方了才会想要温言相劝。
宗政叙紧攥着萧清和的手,粗暴地把他往外拖。
“宗政,你放开我!”萧清和把所有的力气下沉到脚底,可还是定不住,脚上抹了油似的不停向前滑去,他几乎快要蹲到地上去了也削弱不了滑动的速度,他一手用力拍打掰弄着宗政叙握着他的那只手,希望他能放开自己,“我不要回家!你放开我!”
宗政叙怒不可竭,骂人的话忍了许久,在被萧清和轮番切换的“你放开我”和“我不要回家”的刺激下,最终化为两个字:“闭嘴!”
萧清和奋力挣扎,手腕被捏的生疼,肯定青了,终于露出本性:“宗政叙!你他娘的放开老子!老子不要回去!你听到没有?!老子的命是命你他娘的就不是一条人命了吗?!凭什么你可以随时准备去死我就不可以?!”
他越说越生气,脱口而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想当然照着自己的意愿来,从未曾顾虑过我的感受!莫名其妙和孟家千金走到一起,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还命人送来一条破绳子,老子稀罕吗?!老子什么珍宝不曾见过,谁稀罕你的破绳子!在山顶也是,不征得老子的同意就强上老子,事后几日不见人影,我以为你是军中朝中有太多事物要处理,却原来是和孟家千金在一起……”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胸口一阵酸痛,最后几乎落泪,“我不管你,你凭什么要管我……”
“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宗政叙终于把手放开了,他总算是明白了,他这是委屈了,和自己置气呢,语气不由得缓和许多,摸了摸他脑袋给小狮子顺毛。
“我和孟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日是有要事要与孟员外相商,谈完后他硬将女儿塞给我,要我陪着去看戏,我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不是?如此失礼之事,你让我如何做得出来?”
听了他的解释,萧清和平静了些,站在原地垂着头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兽,蝶翼般的长睫柔软地覆在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眸上,盖住了里面所有的波动与情感,显得比平日乖巧许多,看得宗政叙心里一软。
“至于那几日没来府上看你,”宗政叙按捺住想要亲亲他轻颤的睫毛的冲动,转为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出意料地摸到一条绳状物,“确是军务繁忙。”
“那……”萧清和还是没有抬起头,他脸上逐渐泛起热度,他突然有些不敢抬头,因为宗政叙此刻的目光一定会让他更加脸红心跳。
“至于那条破红绳,”宗政叙将他的手拉起来,把衣袂往后掀开,露出那绳子,万分遗憾地说:“你不稀罕还给我便是了。”
说着就要把绳子从他手腕上取下来,“唉,还是我三拜九叩从大师那里求来的呢,不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萧清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结结巴巴地急道:“谁……谁说不要了……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宗政叙看他那既委屈又倔强的模样,不由得低声笑出来。
“你还笑?!”萧清和扑上去打他。
宗政一把接住他的拳头,收拢五指,放柔了声音,“你看你,手脚无力,连我一个都打不过,回去吧,好不好?嗯?”
“那如果我能打得过你,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来?”萧清和终于抬头望着他,眼中流露着坚定。
宗政叙皱起眉:“……你敌不过我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有,”萧清和倾身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叙叙,我想与你在一起,我不要在家里等,哪天你战死沙场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我不要这样。”
“……你能不能盼点我好?”宗政叙一手还住他的肩膀一手圈住他的细腰,把下巴磕在他的头顶,叹了口气,“你先回家,我答应你毫发无伤地回去好不好?”
他继续说服怀里的人,“我从十多岁开始上战场,近十年的军旅生活,身上却从未受过能留下疤痕的伤,”
宗政叙轻轻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调笑道:“你相公本事大着呢,不会客死他乡的,放心吧。”
萧清和似乎在考虑他的话是否可信,抱着他不说话。
毕竟那次在山上他亲眼见了他身上的伤疤,虽然不知是何器所伤。
过了一会儿,他考虑得差不多了。
“我不。”
宗政叙:“……”
萧清和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这儿不是也有新兵嘛,他们不也是打不过你?我可以与他们一同训练,直到在战场上不会拖累你,”
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就算会拖累你你也不用管我。”
宗政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无奈道:“我如何能不管你。”
“就这么定了!”萧清和自顾自做了决定,“我先回新兵营帐了,明日一定能起来一起训练!”
说罢一把将宗政叙推开,转头出了营帐,留他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宗政叙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和抬手抹眼泪的动作,心底一片柔软。
也好,就让他掺和几日,说不定几日后他自己就明白了,想通了,哭着喊着要回去,也省得自己费力劝说,还不见成效。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早味~
第22章 这个小傲慢
萧清和气鼓鼓地回新兵营帐区,在他的营帐前,一个大抵是都伯的人正召集了约摸一卒的兵,正凶神恶煞地说着些什么,他不好打断,只好站在一旁待他说完。
“从古至今,大到开国之战,”他语调沉稳,铿锵有力,不怒自威,“小到帮族之间的战役,无论大小,胜者皆是民心所指,民力所至,今日与诸位聚于此地,实感不胜荣幸,亦不胜感激,云生代天下芸芸众生在此谢过诸位!”
在他说话其间,已有身着赤黑相衬的统一军服的将士为都伯面前一排排整整齐齐排列的新兵们分发了碗,并由另一人注满了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