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能不能动。”叶文清总算是将封敛臣从水沟里给拔了出来,疲惫地坐在地上,指了指他那只被卡了大半个时辰的脚。
封敛臣也没能好到哪去,脸上全是被石头刮出的血痕,跟只花猫似的,头发上还沾染到水沟里的污秽,脏兮兮的,眼尾泛着薄粉,让人见之心生怜惜。
“疼。”封敛臣动了动左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拧眉看着叶文清,“师兄,我腿是不是断了?”
叶文清闻言,脸色微沉,用手轻轻在他左腿按了按,封敛臣疼得眉头都皱成一团,身子不断发抖。
“恭喜你。”叶文清拍了拍封敛臣肩膀,面无表情道,“没有断,只是崴着了。”
“崴着了?”封敛臣低下头,薄唇紧抿,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左腿,兀自嘀咕道,“真的不是断了吗?都肿成这样了,动也不能动。”
“怎么?你还巴不得自己断脚?”叶文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听听这遗憾的口气,像人话么?
封敛臣沉默良久,把头埋在胸前,修长的睫毛垂下,两窝浅浅的阴翳中涌现出无尽的悲凉与凄苦,像一片被秋风吹拂得上下飘飞的落叶。他抿唇道:“师兄,你走吧,别管我了。”
“嗯?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叶文清双眼微眯,狭长的眸子里染上一分薄怒,用手重重在封敛臣脚踝上按了一下。
封敛臣疼得龇牙咧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倔强地偏过头,撑着地面的手慢慢收紧,神情颓败道:“师兄不想见我,现下正是甩下我的好时机。纵使我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在这脚未好之际也不能去找师兄。这样一来,少了我,师兄便能清净,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放你个屁!再啰嗦下去信不信我真的把你腿打断?”叶文清低骂一声,弯腰欲把人抱起,刚伸出手却被封敛臣拽住手腕。
“师兄。”封敛臣抬起一双泛粉的眸子,幽深的瞳孔里用柔情描摹出一个叶文清,泪花随着哽咽的嗓音不时窜动着。
“师兄,你要是现在不走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让你走的。”封敛臣喉结鼓动着,怔怔地望着叶文清,握着他的手腕在发颤,喃喃自语道,“你要是不走的话,我会多想的,以后就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叶文清抽出被禁锢住的手腕,直起有些泛酸的腰杆,低头瞥见封敛臣那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晶莹。泛红的眼尾与鼻头,活像是一只明明害怕被人丢弃的小白兔却又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
“封敛臣。”叶文清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再次伸出手去抱他,“最后一次。”
封敛臣错愕地瞪大眸子,睫毛上的晶莹跟着颤动起来,摇摇欲坠,几次想要拥抱更广阔的天地。
“师兄,能不能说清楚点?我不是很明白。”封敛臣胡乱抬手抹了把眼睛,终于把那滴晶莹刻在手背,眼睛酸涩无力,嗓音沙哑,双唇抖动着,“能不能说清楚点?”
他想要伸出手去抱住叶文清,可又僵在半空,迟迟不肯靠近,目露祈求地望着叶文清,哑声哀求:“师兄,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敢随便去猜,我怕我理解的跟你的不一样,我害怕。所以,求求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说得让我明白一点。师兄,求求你了。”
叶文清主动牵起封敛臣的手,眸子里盛满了温柔,像是冰山雪原间升腾起的一簇烈火,融化了所有寒凉与无措。他微微一笑:“封敛臣,我不想跟一个瘸子过一辈子。所以,赶紧的,老子愿意抱你你得珍惜,就算是不愿意也得给我装出十二分的热情出来。还有,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不要那么深沉。”
叶文清仔细想了想,他对封敛臣有气确实不假,但更多的是心疼与喜欢。他也不愿意去欺骗自己明明喜欢还要装作不喜欢,多无聊。
既然喜欢了便一直喜欢下去吧,不然多辜负当初义无反顾的热情。
人活百年,不就图个痛快。一个封敛臣,就是他所追求的痛快。
封敛臣闻言瞪圆了眼,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立马熠熠生辉,光华流转,嘴角咧得老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重重扑到叶文清怀里,伸手环住他脖子,低泣道:“谢谢师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叶文清回抱住封敛臣,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将人往上一提抱了起来,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几掌,冷哼一声:“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别哭了。”
封敛臣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哭得更起劲,直把叶文清衣领都哭湿了,紧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非常不爽。
“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哄哄,这是怎么当爹的?”
适逢一位推着板车急着赶市的菜农经过,看着封敛臣那泣不成声的模样,有些责怪地瞥了眼叶文清,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叶文清听得清清楚楚。
叶文清故意装作没听见,默默转了个身,抬脚往前走。
菜农张了张嘴本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叶文清人都走了,只好摇摇推着自己一板车的菜往前走。
“封敛臣,别哭了。”叶文清最后还是被封敛臣哭烦了,捏了捏他脖子。
封敛臣依旧没有抬头。
“祖宗,心肝,甜心,大宝贝儿,哈尼。”叶文清搜肠刮肚,把情人间互相称呼的那些肉麻词全给搜罗出来,甚至还扯了一个西洋词,一下子说了出来又觉得老脸臊得慌,耳朵有点发烫,“哎,管你是什么,都是我的。现在,我以你男人的身份要求你能不能别哭了?”
“啊啊啊啊!!!”
封敛臣的答案没有得到,叶文清那点不自在却是被惊天动地的哭喊声给捏得粉碎,最后只剩烦躁,急于宣泄出来。
“甄享驷!”叶文清抬脚上前把疯跑的甄享驷给踹倒在地,眉毛一横,怒道,“大清早瞎嚷嚷个鬼!”
甄享驷哎哟一声趴在地上,然后又立马弹跳起来,捂着屁股在原地打转,眼尾挂着泪痕,本想再号两声,可一对上叶文清的目光就立马怂了,惨兮兮地说道:“被狗咬了,疼啊。”
“你好好的去招惹狗做什么?”叶文清有些头疼。
甄享驷委屈地瘪了瘪嘴:“挡了人家的路。”然后就被狗给咬着赶了出来。
“你也是欠!”叶文清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行了,我家师,我家宝,不是,我家小叶子崴到脚了,我带他去医馆看看。”叶文清方才说顺溜了连着三次才喊了个让他觉得不那么怪的称呼,“你自己先回客栈吧,昨天给你定好了,跟小二说一声就行。”
“叶公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医馆啊?多个人多份力。”甄享驷小跑上前,讨好地笑着。扭扭捏捏的样子就差给他穿一身粉色长裙,学着小姑娘捏着裙摆了,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
“叶公子?”叶文清嗤笑一声,“我都没告诉过你我姓叶。你叫这名怎么一点胆量都没有?”
甄享驷呼吸微滞,立马捂住嘴,惶恐不安地看着叶文清,双唇翕动,颇为纠结。
“行了,别演了,没意思。”叶文清转过身,“你放心回去吧,黑衣人一时半会不会再来的,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第114章 小崽子不要脸
医馆内,当须发斑白的大夫第三次把调制好的药酒搁下,忍不住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重重拍在桌上,桌上摊着的药草都跟着害怕地颤抖起来。
只见他指着把头埋在叶文清怀里哼哼唧唧撒娇的封敛臣,骂骂咧咧:“你瞧瞧你,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涂个药还要死要活的!我又不是拿刀子在你脚上滚!”
“还有你!”大夫又把怒火转移到叶文清身上,“小子喊声疼你就依他,他就是跟你撒个娇你也看不出来?再这样下去迟早爬你头上!”
“爱看看不爱看滚!老夫没时间陪你们在这瞎闹!”
叶文清表情讪讪,心力交瘁,他又何尝看不出封敛臣是故意的,可就是忍不住,毕竟这伤看着就惨,又是自己心上人,没办法不心疼。
“那个,大夫,您下手的时候能不能再轻些?”叶文清硬着头皮,讨好地看着大夫,用着商量的口气询问。
“要不拿点鸡毛给他蘸药酒涂?”大夫睨了他一眼,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不用了,大夫您继续吧!”叶文清果断拒绝,再说下去怕是要被轰出医馆了,“你觉得怎样最有效就怎样做。”
叶文清抱紧封敛臣的脑袋,将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前,低声警告:“你要再哼哼一句我现在就把你丢了。”
“好。”封敛臣见好就收,乖巧地点头,接下来的涂药酒的时候就一直抿紧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就是身子时不时地发抖,把叶文清看得心都要碎了,时刻盯着大夫的手劲,如临大敌。
半个时辰后,二人被大夫送瘟神似的给请出了医馆。
叶文清嫌抱着封敛臣手酸,回去干脆就背着他。可偏偏这小崽子就跟喝错了什么东西似的,劲头特别足,又仗着自己现在小,各种撒娇无赖。
“脚肿得跟馒头一样还能笑出来,你也是心大。”叶文清一把按住封敛臣那不断晃悠的双腿,目光落在他左脚上缠着的一圈圈绷带,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