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季苒霎时落下泪来,总算明白了廖句为什么要去夜总会打工,为什么要那么努力赚钱,不光是因为奶奶住院,他还要还债。
他才十七岁,却过早参与成年人的世界,都是迫不得已。
有些人,光是在这个世上活着,就已用尽全部力量。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季苒抬起湿润眼睫,嗓音沙哑,“他都跟你说了,也不跟我说……我会帮他啊。”
“我们也是偶然撞见的。”沈刻说,“他不跟你说,也是怕你担心吧。”
季苒低头不语,嘴巴微微嘟着,眼瞳凝着湿润水汽,是个生气又难过的模样。
“别哭了。”沈刻抬手搭在季苒肩上,安慰自己的朋友,“都会好起来的。”
季苒也不愿哭哭啼啼像个女人,故意硬邦邦地说:“没事,回头找他算账。”
“……睫毛好像掉眼睛里了……”季苒用手背使劲揉着眼睛。
沈刻捉住他手,“别揉了,我看看。”
两人因姿势关系挨得极近,几乎额头相贴,某个角度下,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在做亲密的事。
季意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错位的角度,登时一盆凉水浇下来,心脏停顿了一秒:他们……在接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季意反复问着自己,他拒绝接受这样的画面,眼睛却挪不开;他以为自己会惊叫、疯狂,事实却是,他一动不动,如同脚底生了根,根深深穿透血肉扎进五脏六腑,疼得他叫不出声来。
心里忽然缺了一块,呼啦啦往里面灌着冷风。
这一刻,除了对季苒早恋的愤怒,他亦模糊地意识自己对沈刻的感情,并不简单。
但沈刻在跟季苒“接吻”,他们在谈恋爱?
剧组拍戏的辛劳,与炎热的气温在季意身体里互动,加上所见的画面,终于将季意刺激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呀!你怎么了?”出了餐馆的客人叫了一声,沈刻季苒随之望去,皆是一惊。沈刻跑过去扶起季意,边上人七嘴八舌:“他是你们朋友?是不是中暑了?快带医院去看看吧。”
沈刻轻轻拍了拍季意的脸,“季……邱鹿?”
季意:“……”季邱鹿什么鬼?讨厌你。
季意是有意识的,但他心里难受着呢,就不想睁眼看沈刻,他怕自己对他说出难听的话。
沈刻将季意抱进餐馆里,外面气温太热。有好心人自发送上冰水与小扇子,季苒道了谢,对着季意使劲扇风。
楚杭挤过来,认出季意,“他刚出门就中暑了?”
季苒急得不行:“是啊,忽然就倒下去了。”
楚杭伸手:“得掐他人中。”还没碰到季意,被沈刻挡住:“我来。”楚杭便讪讪一笑收回手。
掐了好一阵,季意迷迷瞪瞪清醒了很多,但他依然不想睁开眼睛。楚杭很有经验地指出:“他眼珠子动了,别着急,马上就醒了。”
然而季意就是不醒。
沈刻叫他:“邱鹿?邱鹿?”
季意:“……”
楚杭吃了一惊:“你叫他什么?邱鹿?他不是叫……”
“啊!”季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醒了!”
他这动作突兀得很,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季苒:“……”真没见过这种醒法儿。
季意活蹦乱跳地站起来,教训沈刻与季苒:“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沈刻:“……”
季苒:“……”
真怀疑他是假装中暑的。
可是为什么?
当天下午,季意演戏很不走心,几次三番神游天外,卡了好几次。赵檐指出他的问题:“你怎么演得像个瞎子一样?能不能看着人说话?”
季意:“……”
导演嘛,嘴毒一点很正常。季意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道歉:“对不起。”
赵檐:“给你们十分钟对对戏,找找感觉。”
柯瑶瑶作出体贴的样子问季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意心中的苦闷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只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柯瑶瑶笑了笑:“没事啦。你第一次演戏,找不到状态情有可原。”
接下来三人开始对戏,这段主要讲述童冬住到了女主家,体会到女主与其姥姥之间的脉脉亲情,很是羡慕。男主奉奶奶之命来送膏药给女主姥姥,拉了会儿家常,男主就要走,女主送他出门,好一阵没见女主回来,童冬按捺不住也出了门,发现男女主说说笑笑,很是默契。
男主看童冬的表情很是复杂,他知道童冬是男孩子,但童冬穿着女装,比女孩子还秀颀柔美,男主只觉脑神经有点错乱。
女主就比较大方啦,可能她心里对童冬没有特别想法,只把童冬当成特殊的好朋友。
三人展开了一场无关痛痒的对话,男主走到小巷尽头,回头看了眼,也不知是在看女主,还是看童冬,表情模糊。
赵檐是故意要制造这种感觉的,况且原著小说里也是这么写的,不然怎么会有人站男主与童冬的cp,本身就是因为男主对童冬的态度有点奇怪。
甚至有人指出,如果童冬真的是女孩子,女主可能就会易主了。不过这个说法遭到了一部分女主粉的围歼,说童冬真的设定成女孩子的话,那妥妥的就是第三者。
童冬粉就不干啦,说我家童冬可男可女,神仙颜值,男女主都是凡夫俗子,不配喜欢他……
争吵到最后,就是“树冬”“冬杉”的cp粉差点赶超正牌男女主的“树杉”,也是令人惊叹。可见修罗场还是很有市场的。
言归正传,季意与沈刻柯瑶瑶对了一遍戏,状态找回了一点,便强打起精神开拍,总算过了。
一出戏,季意就自个儿去坐着,看也不看沈刻一眼。沈刻心下疑惑,跟过去问:“怎么了?”
季意掉过脸:“哼!”
沈刻:“?”
季苒含着雪糕走来,手上拿了两支,给他们一人一支。
季意又把脸掉回去:“哼!”
季苒:“???”
沈刻拆了雪糕包装袋,雪白整齐的牙口将雪糕咬得咯嘣响,垂眸看着季意:“谁惹你不高兴了?”
季意鼻子出气:“你们走开,不想看见你们。”
季苒:“弄了半天,是我跟沈刻惹你不高兴了?”
沈刻:“说清楚,让我死个明白。”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季意下意识觉得晦气,就算他生沈刻的气,这种话也不能乱说啊。他气闷半晌,“为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沈刻:“我不清楚。”
季苒:“我也不清楚。”
季意却不吭声了,周围都是人,让他怎么说呀。
都这份上了,他还要为沈刻与季苒的名誉着想,也是尽到一个当“长辈”的责任了。
沈刻有些烦躁,很快吃完一支雪糕,拆了季意不吃的那一支咯嘣咬碎。季意听着牙酸:“这东西太凉了,少吃点。”
沈刻:“不吃浪费,不然你吃?”
“……”季意只得接过沈刻吃了一半的雪糕,边吃边自我唾弃:他都拐走我家苒苒了,我还关心他干嘛?
季苒却想:他们关系已经好到共吃一支雪糕的份上了?
季意不但与沈刻共吃一支雪糕,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共睡一间房。
淋浴间的水声淌了半小时,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沈刻不放心,去敲门:“还没洗好?”
淋浴间的门是磨砂玻璃,尽管看不清楚,但模模糊糊是可以看到人影轮廓的,沈刻见里面没有回答,便又敲了敲门:“季意?”
季意关了淋浴器,裹上浴巾出去,没好气:“干嘛?”
“怎么洗那么久?”
“你管我洗多久。”季意越过他,去拿睡衣穿。
沈刻确定了,季意真的在生自己的气,而且是相当严重的那种。他看着季意换衣服,眼前“春光”无限,心中却无半分旖旎,他问:“我到底怎么惹你了?”
换好衣服,季意挤牙膏刷牙,拒绝与沈刻对话。
沈刻抱臂靠在洗手台前,看着季意,眼底掠过一丝焦躁:“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季意唰唰刷着牙,腮帮子气鼓鼓的,眼睛溜圆,活像青蛙。
沈刻反倒气笑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不是没道理。”
“……”季意噗的一声吐掉漱口水,“你说谁是女人?”
“男人的话,就应该有话直说。”
“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
沈刻摆出倾听的态度:“是不是什么?”
季意却说不下了,若是此时揭穿沈刻与季苒,那让他们情何以堪?沈刻在拍戏,季苒在补课,聚少离多,即便谈恋爱,也是隔着距离的。他冒然棒打鸳鸯,说不定会让他们更相爱呢。
少年人热血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能激他们,越激反抗越狠,倒不如春风化雨慢慢来,时间久了,他们的新鲜劲过了,自然而然就淡了、分了。
季意思虑良多,沈刻耐心告罄:“说话。”
战场上,最忌敌暗我明,季意想,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失了先机。他强行将态度扭转,龇牙笑了下:“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