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充满惊惧的尖叫听着撕心裂肺, 持续地回响在漆黑的放映厅里。
陆西从惊吓中缓过神, 烦躁地低下头寻找, 等摸索到掉在衣服上的爆米花，又捡起来塞进嘴里。
同时，心里止不住地骂了声娘。
这部片子烂得没眼看, 吓人全靠音效, 镜头时不时就会扫到一张血淋淋的鬼脸。
制造恐怖的手法虽然不高级, 甚至有些low, 却成功把陆西吓到了好几回。
纪年就坐在陆西身旁, 刚才自然是感受到椅子震颤了一下。
他偏过脸看去。
在屏幕昏暗的灯光映照下, 就见陆西一手支着面颊, 微拧着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看，那张厌世脸却罕见地有些发白。
都吓成这样了, 却还是坚持观看, 可见不是一般的倔强和顽强。
纪年一手掩着唇，昏暗的光线里，那双温柔的眼睛微微弯着。
一看便知在偷笑。
恰在这时，陆西伸手来摸摆在中间扶手上的爆米花, 不经意间侧了下眸，扫到身旁纪年的样子。
陆西顿了一下，蹙眉，为了不打扰到前后座的观众，压低声道：“你是在笑吗？”
见被发现，纪年倏地收敛了表情。
他心思微动，接着低垂了一下眼睫，再抬眼时，眼中似乎有微弱的光亮在闪动。
“……”陆西看着此刻的纪年，心里一下子就蹦出“楚楚可怜”几个字。
被纪年用那种胆怯又弱小的眼神盯着看，心底居然诡异地萌生出类似保护欲的东西。
“这电影太吓人……”纪年往陆西那边偎了偎，小声说，“但是又特别想看。”
陆西一偏过脸，就见纪年离得他极近，高挺的鼻梁就差挨到他的脸颊了。
少年软发乌黑，衬得皮肤愈发显白，在荧幕忽闪的灯光下，眼睛湿润而又氤氲。
被纪年瞅一眼，可能任谁都会生出不忍心的想法，心酥了大半。
陆西不着调地想，这人小时候，肯定是那种特别会撒娇的小男孩。
不敢盯着纪年看太久，陆西连忙看向前方屏幕，不想正好迎向一个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把他吓得后背一毛，却又有意识地咬着下唇，生生忍住了惊叫的冲动。
几乎是同时，纪年低低地“卧槽”了一声，听起来应该是也被吓到了，接着，直接扭头将脸埋到了陆西肩颈处。
陆西意识到身边这人比他还害怕时，紧张的情绪稍缓了一些。
他犹豫地微微偏过脸，就见纪年从他肩上战战兢兢地露出一只眼睛，斜看向荧幕的方向，是一副犯怂却又忍不住找刺激的样子。
陆西霎时间觉得这货比自己还弱，有些想笑，但为了不伤纪年自尊，憋住了。
等他再看向屏幕时，阴郁恐怖的画面似乎也没那么瘆人了。
陆西右边的肩被纪年枕着，意外地没把人推开，他姿势别扭地抬手，从中间的桶里摸了颗爆米花扔进嘴里。
奶油的香气在口中爆开，连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纪年见陆西没拒绝，暗地里，眼角弯了弯。
感到陆西完全放松了心防，纪年略略思量，不放过机会，又将脸蹭进了陆西的肩颈处。
紧接着，他小心而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独属于陆西的气息，干净而又冷冽，多得近乎奢侈。
因为过于满足，纪年止不住地浑身窜起一阵战栗。
“害怕就别看。”陆西这时淡淡出声，还抬手拍了拍靠在肩上的脑袋。
他以为纪年是怕得发抖。
纪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只是在陆西看不见的地方，那张漂亮俊气的脸此时一片木然，双眸湛黑得如同一口深渊。
***
一场电影看下来，陆西只觉得一边肩膀都酸了。
从昏暗的通道里走出来，陆西微微歪着脖子，一手揉了揉颈侧，表情有些困倦。
电影后半场就平淡无味了，看得差点睡着。
纪年把留了些碎渣的爆米花桶扔进垃圾箱里，快走几步跟上陆西。
“觉得好看吗？”纪年看了眼身旁，就见陆西因为歪着头的原因，从连帽卫衣的领口处袒露出一截白皙的颈侧。
修长，漂亮，有着少年式的流畅线条。
纪年的视线在那处短暂地停留数秒，随即匆匆地挪开。
“烂片。”陆西声音淡淡，毫不客气地评价。
“让你陪我看了部烂片，良心好像过不去。”纪年嗓音低低地笑了，接着，他环顾一周，提议说，“那个……请你吃冰淇淋吧？”
电影院里恰好有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可能是因为消费太高，虽然外面人来人往，但店里的人并不是很多，还留有几张空位。
陆西兴趣缺缺，道：“太晚了，我回家了。”
看了两小时电影，现在也该夜里九点多了。
“不晚，等会送你回去。”纪年率先朝冰淇淋店走，又回首看了眼陆西，道，“再说，电影票的钱是你出的，我回请你一次，很合理。”
像是被提醒了什么，陆西轻蹙了一下眉，心不在焉地揉着脖子，他想了想，跟上了纪年。
店里，纪年还在柜台前看价目单，这时，陆西推门进来了。
“喂。”陆西走到纪年身旁，低头看着手机，漫不经心道，“有件事忘记说。”
“嗯？”纪年不明所以地看向陆西，同时，掏出手机准备点单付款，问，“什么事？”
陆西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接着把手机举起转向纪年展示，一脸的冷酷无情：“电影票一张78.8，忘了问你收。”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收款码。
“……”
纪年看着陆西，半晌，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很直男？”
陆西面无表情，朝手机的方向稍稍偏了下头，淡淡道：“我直男，影响你还钱吗？”
纪年本来是斜倚着柜台，可能是被气到了，站正了身体，表情好气又好笑，道：“陆西，你是不是忘了，你的钱还是我借你的？”
“有什么问题？”陆西懒懒地撩了下眼皮，道，“影响你还我电影票钱吗？”
“……”纪年盯着陆西，眯了眯眼，最后妥协，却有些赌气的意思，道，“行。”
“你扫我吧。”纪年低头，打开手机。
陆西拿回手机，调出“扫一扫”功能。
他刚要朝纪年那边看，手腕忽而被对面纪年握住了。
接着，陆西的手被带着抬了起来，举到半空中。
手机扫码框恰好对准了纪年那张漂亮的脸蛋。
陆西：“……”
纪年对着镜头，似笑非笑的样子。
陆西：“……干嘛？”
“刷脸支付。”纪年说。
“……”陆西“啧”了一声，视线绕过手机屏看向纪年，道，“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不是要钱吗？”纪年握着陆西的手腕往旁边挪开一些，故意弯下脊背俯近陆西的脸，轻慢地道，“要钱就赶紧扫，我扫脸付款时都是按秒计费的，跟你说，你刚刚多扫的那几秒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我没你这么直男。”
陆西腰身向后仰，试图躲开纪年靠得太近的脸，有些恼：“我就想问你收张电影票钱。”
“你那收的是钱？”纪年冷笑，道，“你是在我们友谊的账户上划款。”
“……”陆西说不过这人。
两人还在柜台前唇枪舌战，争得不亦乐乎，都没发现冰淇淋店的正对面，第一放映厅开了双扇门，涌出来一大批观众。
显然，《蚕食》的首映式结束了。
***
陆西最后还是没收到电影票钱，抱着臂，背靠在柜台边生闷气。
纪年端着两个冰淇淋碗过来，递给陆西一个，淡声道：“给你的，小气鬼。”
陆西瞄了纪年一眼，在接受东西这种事上从来不矫情，伸手接过。
两人正要走向门口，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疯狂晃动，一人直接推门冲了进来，激动大喊：“纪年！”
纪年和陆西同时一怔，抬眼看去，就见彭满满跟个二哈似的，甩着舌头朝他们跑来，十分欢乐。
陆西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想到自己今天没穿裙子，是男装，如果被学校的人看到……
几乎是条件反射，陆西瞬间回过身，一头扎进侧后方纪年的怀里，试图挡住脸。
“……”
纪年被陆西撞了一下，后退了一小步，表情有些茫然。
过了片刻，他垂眸看向陆西的发顶，缓缓地眨了下眼，意识到了什么。
纪年一只手在半空中来回晃了两下，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那只手还是落了下来，按住了陆西的脑后，还轻轻地揉了揉对方乌黑的发丝。
“纪年，这人……”彭满满走到近前，讶然地瞪大眼，他刚刚只顾着看纪年，结果还没来得及注意，身旁那人就钻进了纪年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过于亲昵了。
纪年嘴里还咬着调羹，他轻咳一声，把手里的冰淇淋递向彭满满，示意他先端着。
彭满满接过冰淇淋，但眼神却还黏在纪年怀里那人身上，光看背影就十分眼熟，再看对方跟纪年穿着同款的棒球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