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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集体学生前往离住处不远的大棚,务农。
天气好,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再加上大棚里温度高,有两个女生体质弱,还什么都没开始干,直接中暑了。
孟海薇只好带着两人回去休息。
除了有私立高中的学生外,还来了一批岛上的学生,念小学,初中和高中的都有,协助这批冬令营成员完成今天的务农任务。
但沧澜私高的学生都是一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怎么可能乖乖配合,大多数都在偷懒耍赖,变着法地让岛上的学生们替他们多做点活。
敖姓教导员发现后,严厉斥责了这种现象,还动真格地责罚了两个男生,情况才有所缓解。
指派给陆西的“小老师”是一个高中男生,脸颊被海风吹得又黑又红,身材高瘦,大冬天里也只穿单薄的连帽衫,袖子和裤管明显都短了,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陆西发现这个男生从一见面,似乎就没给他好脸色,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他。
不仅如此,陆西有几次发现男生似乎在偷看他,一抬头,跟男生撞上视线,男生竟然毫不掩饰地对他翻白眼。
“…………”陆西不禁怀疑,他们先前是不是见过,并且他还把这人得罪得不轻?
可搜索记忆未果。
陆西看出小老师不待见他,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也不爱吭声应付,便自顾自地蹲在地上种小菠菜。
纪年在隔壁大棚里种香菜,陆西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去看看纪年种得怎么样。
只是过了半小时左右。
高冷的小老师终于开口了 ,并且一开口,就是别别扭扭地问一句:
“喝水不?”
大棚里热,还是越来越热的那种,陆西出了一层汗,也正好渴了。
经提醒,陆西捡起一旁的保温杯,准备起身去倒水。
男生却突然站起来,道:“开水瓶在外面,我去拿。”
“……”陆西神色恹淡地看着男生离开。
突然关怀,有些不习惯。
那个男生走到大棚外面,捡了一只开水瓶,颠了颠,分量够了。
接着,他蹲到地上,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见没人,便拔开瓶塞,低头朝里面吐了口口水。
做完这些,他抹了把嘴,晃了晃水瓶,重新塞好瓶塞。
只是男生抱着水瓶刚转身,只觉一阵劲风刮过,只来得及见一个少年抬腿来了个回旋踢,怀里的水瓶飞出去了,摔在田埂上。
所幸那人踢得够快够准,没烫着男生。
男生瞪圆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少年漂亮得好似明星,可即便如此,也压不下他满腔怒火。
“你干嘛!”男生吼道。
纪年似笑非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散漫道:“这话我问你才对。”
男生恼羞成怒,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看到了,自己不占理,他想了想,转身就要走。
却被一把提住了后衣领。
就听少年的轻笑声中带着嘲讽,道:“哎?小兄弟,别走,刚刚想给谁端茶送水?我男朋友是吧?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
两人闹得动静挺大,不少人都走出大棚来看了。
教导员正好去上厕所了,所以没看到这一幕。
陆西见纪年拽着男生,朝不远处的山坡背面走,虽然莫名,但还是追了上去。
第134章 真香
背坡面满是青黄不接的秃草地。
纪年把人往地上一摔, 高瘦男孩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沾了满身的草屑。
陆西不多时也赶到了, 从后面拉了下纪年的手臂,问:“吵什么?”
纪年回首看到陆西, 没回答, 只道:“这人刚刚有没有为难你?”
陆西茫然地摇头。
男孩在地上滚了一圈后, 爬了两下没爬起来, 可能是心态崩了,狠拍了下草地,干脆瘫坐在地上不动了。
男孩又气又恼, 脸色涨成黑红色, 倔强地扭头看向其他地方。
纪年单膝蹲下, 看着男孩, 道:“叫什么名字?”
“要你管!”男孩脾气火爆地回怼了一句。
“哦。”纪年声音淡淡, 道, “做坏事, 不留名,敢做不敢当,是吧?”
这话仿佛踩到了男生的尾巴, 他蓦然扭头看向纪年, 脸红脖子粗:“我叫李冬青!要告就告我去!你去找老师啊!”
“谁要去告你……”纪年随手抓起地上一把土,扔向李冬青,有些咬着牙,道, “为什么吐口水?你当你是草泥马?恶不恶心?嗯?惹你了?”
“呸!呸!……”李冬青被土扬了一脸,抬起手肘胡乱挡着脸,气愤道,“我就要吐口水!我就要恶心你们!谁叫你们城里来的总干坏事?岛外人全是崽种!你们都是崽种!又坏又脏!总有一天,我要……我要把你们……”
就见男孩的情绪愈发激昂,说到最后,竟然红了眼眶,报复性的话没说出口,倒是快把自己给气哭了,因此,那股恶狠狠的劲儿中又透露出些许迷茫和无能为力。
“还是个地域黑……”纪年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憋着声掉眼泪的男孩,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你的想法偏激了,岛外人干什么坏事了?还又坏又脏……”嗤笑一声,道,“无脑喷。”
“你才无脑喷!我怎么没依据了?”李冬青怒目圆睁,脱口而出,道,“我姐就是被你们岛外人……”
可话说一半,男生又硬生生咬住了唇,脸上瞬间显出懊悔自责的神色。
过了半刻,李冬青扭过身去,屈起腿,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留一个沉默的背影给身后两人。
纪年和陆西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都感受到了男生深深的偏见和仇恨。
陆西半耷拉下眼皮,踢了踢脚下的草,恹恹道:“你姐怎么了?”
李冬青恶声恶气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没过两秒,他又低低地补充一句:“说了也没用……你们也只会看笑话……”
纪年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打量李冬青的背影半晌,突然道:“前天发生的强l奸案受害者,是你姐?”
李冬青像是被人狠狠戳了脊梁骨,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向纪年冲去:“崽种!我杀了你!”
纪年身形未动,仅抬起长腿,轻松一抵,李冬青就向后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杀我有什么用?”纪年好笑,道,“我是犯事的人吗?”
李冬青重新瘫坐回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暂且说不出话。
看着面前跟刺猬似的男生,纪年和陆西这才终于知道,男生对他们抱有的敌意从何而来。
因为一个岛外人犯了事,于是一竿子打翻了所有人。
不过有一点纪年比较奇怪,道:“你这么确定是岛外人干的?警察出结果了?”
“肯定是你们岛外人干的!”李冬青胸膛剧烈起伏,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岛上就有姑娘被……”男生脸色又黑又红,说不出那两个字,只好略去了,继续道,“还有今年暑假,也有两个!你们肯定是看我们什么都不懂,没能力讨回公道,专逮着我们岛上的姑娘欺负!我们岛民之间都知根知底,没人会干这么禽兽的事!”
陆西听出端倪,拧起眉,道:“你姐不是唯一受害者。”
李冬青别开脸,眼睛通红,低声咒骂:“你们这些游客中,猪狗不如的东西太多了!”
纪年敛着长睫,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他语气认真了些,问:“这事警察立案了吗?以往的□□l案跟这次有没有关联?”
“立个屁的案!”李冬青抱着膝盖,埋下头,哽咽道,“村长给我们家两个选择,一是报警,让警察来调查。二是拿钱,别伸张。村长还说,因为假期游客流动量大,说不定在调查出结果前,□□l犯就乘船走了,抓到的希望渺茫,但我知道……他就是怕警察来了,引起慌乱,岛上不好做生意……每次都这样……我爸,我妈,觉得传出去丢人,影响我姐出嫁,劝她这事算了,我姐也说,明年我就要上大学,需要钱……所以……我这傻姐……”
他哽咽着哽咽着,就压抑地呜呜哭了起来。
山坡背面,气氛一时沉默起来,只剩风声搅着很轻的呜咽声。
纪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很抱歉。”
接着,伸出一手递向陆西,说:“走吧。”
陆西握住纪年的手,低着头,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岛上一直在出事……”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纪年说得事不关己。
两人还没走两步,这时,听到身后李冬青吸了吸鼻子,颇有感触似的自言自语道:
“我算是看清了,这世道果然就像除岁说的那样……人的痛苦互不相通,各自成为孤岛,我从不向他人倾诉,因为沉默好过世人把你的不幸,轻描淡写……”
纪年:“……”
陆西:“……”
这好像是《蚕食》里的句子。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就见李冬青还坐在原地,勾着背,呜呜抽噎。
两个少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