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银杏树在冰雪中傲然挺立,细嫩的枝芽即使被寒风凛冽,也依旧顽强的生长。
还好,虽枯了叶子,但到底还活着。
“拿出来吧。”
“什……什么。”
卫季有些不明白颜如玉的话。
颜如玉抿唇轻笑,伸出指尖顺着卫季的手探进了他的袖子里,在卫季忍不住微颤时,颜如玉一把摸到了卫季藏起来的发丝,将它拿了出来。
“诶……”
卫季下意识的想伸手来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颜如玉抓住卫季的手,两人指尖交缠的扒开了厚重的白雪,徒手挖掉已经被冻的僵硬的泥土。
两人的指尖都有些疼,但此刻谁也没有说话。
颜如玉的手上还带着伤,前些日子刚刚结痂的伤口此时一用力,又裂开来,带着丝丝刺痛。
但他还是认真的抓着卫季的手将泥土一点点挖开。
两人亲手将手里的发丝埋进了土里。
“等这棵树长大了,我们就老了,头发会和这里的雪一样白。”
颜如玉的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幽深的眸子却很认真。
卫季被颜如玉抓住的指尖一顿,随即认真的把土埋的厚厚的。
两人的手都脏的厉害,但心却很满。
一时的喜欢终归是抵不过白头偕老的一辈子。
再多的浪漫与深情只有到两人头发布满银丝仍旧能一起坐在摇椅上看日升日落时才是真的见证。
……
“快去洗洗,待会儿进祖祠可不能这般邋遢。”
老侯爷的拐杖一跺,卫季就趁机把手里的泥巴抹到了老侯爷的手背上,然后带着嬉笑声拉着颜如玉一路跑了。
“这小兔崽子。”
老侯爷无奈的摇头轻笑,看着两个亲密的年轻背影,满意又怀念的喟叹一声。
“父亲。”
老侯爷收起脸上的笑容回头就见卫章正抱在牌位站在那里。
“你早已不是个孩子,我不求你的心留在侯府,但也希望你不要这般为难侯府。”
卫章低下了头,将手里“爱妻凌舟”的牌位抱紧了怀里。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了,我不能让她死后还无人供奉香火。”
凌舟当时执意出宫已然不能算做皇室中人,而梁卿自被生下来就再也没见过凌舟,甚至他是由奶娘一口口喂大的,所以他更不可能认凌舟这个母亲。
老侯爷有些疲惫与失望的看着卫章。
“她什么都没有,那是因为她不想要,可你又有什么,你没了妻子,没了儿子,没了父亲,也没了家,有的只有你放不下的偏执。”
老侯爷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卫章想要把无名无分的凌舟放进侯府的祖祠,他就算不认卫章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让他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要是他答应了,他不止是对不起卫季的生母,还对不起梁卿,对不起卫季,也对不起自己。
人想要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错,但也必须要接受该有的后果。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你想要的和失去的无法同等,但选择了,就不应当那样贪心。
……
“你已经是我们侯府的人了。”更是我的人。
卫季最后一句话没有明说,但那双眼睛却明晃晃的带着得意。
颜如玉觉得有些好笑,却愿意顺着卫季的这点小得意。
他就是喜欢看卫季哼着气小人得志的模样,因为晚上他总能想办法让他哭。
“快些快些,好时辰要到了。”
进祖祠祭拜也是要讲究一个好时候,卫季急切的拉着颜如玉往祖祠赶,却在看到一身灰袍满脸颓丧的卫章时,卫季的神情以肉眼看见的程度阴沉下来。
“卫季,我……”
“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我真想给你一拳。”
卫季冷冷的看了卫章一眼,便带着颜如玉离开。
颜如玉回头见卫章茫然的看着手里的牌位,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在颜如玉嫁给卫季时,他还算不得是侯府的人,但今日趁着该在的人都在,老侯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将颜如玉的名字写进了族谱里。
而颜如玉便是在卫季的侧下方,为卫季唯一的正妻。
……
“你……会不会有些不高兴。”
卫季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颜如玉。
任谁身为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被当成女人对待,虽平日里颜如玉在外貌上时常给人误解,但卫季知道,颜如玉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当做女人。
身为一个男人,无儿无女,连死了受香火都要屈居另一个男人之下,卫季担心颜如玉心里会有些不痛快,但顾及着他又什么都不说。
颜如玉敲了一下卫季的头,轻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这般容易乱想了。”
卫季见颜如玉的神情没有异样,心才放下了一半。
“其实……其实就算你不愿意也没什么,我就担心若是你不喜欢,但你又什么都不说。”
卫季低着头悄悄的捏住了颜如玉的指尖把玩。
但他的不安,都用声音传达给了颜如玉。
“没有不愿,我很开心,因为我就是你的妻啊。”
颜如玉抚摸着卫季微垂的头,放柔了语气。
他并不在乎这些名义上的上下之位,若是没有卫季,可能他谁也不是,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行尸走肉,没有一个能避风雨能安心里的家,更不会成为谁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更别说什么后世的香火。
卫季咧开嘴笑起来,轻轻的蹭着头上颜如玉温柔的掌心。
因着是年关,所以卫城的父母也在当晚赶了过来。
只是不知为何,卫东看着比寻常更加的殷勤,甚至透了一丝谄媚,就连周盈也是好端端的坐着没有生事,那总是抬着的下巴也垂了下来,恭顺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爹,你看卫城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他谋个事做。”
卫东给老侯爷斟了杯酒,脸上带着丝讨好的笑容。
只是卫城好像并不知道这事,神情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不满。
“我已经做好准备,明年就会去赶考。”
“你这孩子,每年赶考的人那么多,有多少人名落孙山,不止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家里又不是无人帮你,哪由得你去费那时间。”
卫东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眼里带着不容反抗的□□。
只是卫城虽是个性格绵软的书呆子,但对于自己的事下了决定,便是谁也不能动摇。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过就是一朝能够拔得头筹,我已经做好准备,如何对不起我这几年光阴。”
卫城很是坚决,丝毫不顾卫东沉下来的脸色。
眼见着卫东就要发怒,老侯爷冷哼一声,便无人再敢说话。
“卫城与卫季一样都是我亲手带大的人,卫季不学无术我也从不强求,既然卫城是个有志之士,做爷爷的便是希望他能顺应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之事。”
卫城神情微松的向老侯爷道了谢。
只不过卫东却心有不甘,本来他就屈居卫章之下,偏偏卫章已经这般没出息,他还是没能越过他。
而卫城不知比卫季好了多少,可这侯爷之位还不是由卫季继承。
“难道不是因为偏心吗,卫季这般纨绔没出息,还不是照样将整个侯府给了他,我们卫城一点都不差,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卫东不顾周盈的拉扯,自顾自的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
只是老侯爷还没发怒,反倒是卫城气的一把掷了杯子。
这让颜如玉的眼里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他可还从未见过卫城这般彬彬有礼稳重有度的人发这么大的火。
☆、第 33 章
卫东被吓了一跳,随即脸色便阴沉下来,而卫城也丝毫不惧的就这样和卫东对视着。
“卫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哥哥,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我不会要一分,我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想做的事,任何人也无法阻拦。”
卫城掷地有声,把自己的决心表达的明明白白。
卫季与老侯爷神色未变,毕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他们对卫城的了解比卫东对卫城更甚。
“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明早无什么事你们便走吧。”
老侯爷抿了口茶,声音不急不缓,但却带着无人能反驳的威慑。
卫东因着连续吃瘪,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紫,确实没脸再说什么了。
毕竟长幼有序,卫章在前这是不争的事实,卫城不愿意抢,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任卫东一人闹腾,不过也是他的独角戏罢了。
一家团圆饭就因为这个小插曲,显得没那么自在热闹。
让颜如玉觉得有些异常的是卫章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身上也换下了那身常年洗的有些陈旧的灰袍,人也看着精神不少。
颜如玉目光一闪,看来这卫章也并不是深陷执念无法自拔。
当晚,颜如玉独自去见了卫章,无人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总之第二天一大早,卫季就发现颜如玉不见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甚至颜如玉始终都没有与卫季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