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样不小心。”
他伸出手,圆润的指腹在卫季的下巴缓缓滑过,拭去了晶莹的酒水。
“咕咚”一声,旁边的梁宇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拿起酒壶就咚咚咚的往下灌。
他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
“好酒,我平日里可是见不到这般好看的美人儿,来,给爷亲一个。”
酒后微醺的梁宇放肆起来,他一只手搭在阿红的腰上,一只手抚摸着阿红的身体。
带着酒气的梁宇将脸埋在阿红雪白的脖颈里蹭动,他甚至可以看见梁宇正慢慢的靠近着阿红的唇。
他心里生厌,双拳忍不住紧握在一起,黝黑的眸子暗沉冰冷,却冷不丁的对上了阿红清冷如水平静如波的目光。
那一刻,他神情一阵恍惚,心口也忍不住动荡起来,那双仿佛什么都穿透的眼睛,像极了以前他那位常常望月而叹的母亲。
而他好像从那一汪清潭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他的样子,看到了他心里的鬼。
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他别过视线,看着卫季简单直接的眼睛,更突显他深沉的狼狈。
“你怎么了。”
卫季捏住他的手,那时他才感觉到他的指尖原来这般冰冷。
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黑雾更加杂乱的缠绕在一起,脸上虚假的笑意也维持不住,就像是被摘下了面具,刻意压下的过往被翻出来,像是一块一块往下加的砖瓦,让他恍恍惚惚的喘不过气。
“我见颜公子好似有些不适,不如小侯爷还是将他带回家中休息片刻吧。”
猛灌了一壶酒的梁宇,已经半醒半醉,阿红袖子一拂,梁宇与他的两个小跟班就昏睡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李秋一愣一愣的,卫季现在的心神倒是全在颜如玉的身上。
颜如玉的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很乱,导致他好似谁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他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他有些麻木的抬起头,看着卫季有些焦急慌张的脸,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侧过视线,便对上了阿红那双宛如镜子一般的眼睛,还是那般清冷淡然,却更突显他心里不可窥视的黑暗。
“来人,快叫人备好马车,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耳边嗡嗡的声音很嘈杂,唯独卫季的声音很清晰,卫季扶住他的腰想将他抱起来,但被他拒绝了。
他推开卫季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沉入夜色中的翠红楼变得绚丽热闹,来来往往的调笑声让他忍不住有些作呕。
不记得推开了多少人打翻了多少酒杯踢倒了多少椅子,他一路走到湖边,映着湖上飘着的花船上面的红灯笼,他看到了自己苍白如鬼魅的脸。
他以为他重生了,其实他还是死的,麻木沉郁,黑暗压抑。
在看到了阿红的眼睛,他瞬间醒悟过来。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美丽的脸的男人,所以他总想依靠这张脸紧紧的抓住卫季。
为什么,因为他需要更大的势力可以和尚书府对抗,但他没有靠山,他只能自己去找到靠山,就像年幼时为了活下来,他默许了颜翰的靠近,默许了颜卓的亲吻。
“呕……”
肮脏的,令人生厌的始终没有改变,他甚至还不如一个风尘女子。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那里,那我以后不去了。”
身后卫季的声音急切的靠近,一双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颜如玉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他转过头,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那双如黑夜一般的眼睛,像一只躲在深山里的精怪,神秘又让人惧怕。
“你……你怎么了,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卫季小心翼翼的退了一步,他勾起一个冷笑,身子一转直直的往湖面倒下。
在黑暗中,他看到卫季因惊慌而瞪大的双眼,随即便是一只没有犹豫而伸过来的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只冰凉如寒雪,一只火热如烈日。
“你疯了吗,这天已经渐渐转冷了,就算淹不死你,感了风寒又怎么办。”
卫季因惯性力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张嘴就是责骂,朦朦胧胧间他看不清卫季的面孔,但也能想象到他气的鼓起脸的样子。
他大步走过去半跪在地上,黑沉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卫季,一把挑起他的下巴,双唇就覆了上去。
不一样,温软的干净的火热的。
“你告诉我,你没有亲过任何一个人。”
喉结微动,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冷冽的寒气。
“亲过。”
听到卫季的话,他瞳孔微缩,就在忍不住心里翻腾上来的厌恶感时,面前的卫季游移着双目,随即恶狠狠的瞪着他。
“不是刚刚被你亲了吗。”
秋风拂过,吹起了湖边只剩下枯枝的柳条,他愣了愣,然后扬起唇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他的肩膀颤动起来,笑声丝丝缕缕的透过黑夜,在耳膜里掀起了一股一股的音浪。
“有什么好笑的,小爷告诉你,要不是见你生的貌美,小爷才不惯着你,好了快起来,跪在地上省得磕坏了膝盖。”
卫季嘟嘟囔囔的把他拉了起来,伸手在他的身上拍着尘灰,一双剑眉依旧不开心的皱着,但还是掀开他的袍子,给他揉了揉膝盖。
然后牵起了他的手,用温暖的掌心包裹起来。
“走了,回家了。”
他乖乖的任由卫季牵着往家走,在经过翠红楼时,他仰头看见了往下探的阿红,他眉眼一挑,眸子里黝黑的暗光让阿红蹙着眉回避了视线。
那天晚上他紧紧的将卫季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他脉搏的跳动。
他想,是生是死又何妨,不过也是刹那的芳华罢了。
第二日颜如玉破天荒的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掀起了有些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混沌的不清醒。
他揉了揉额角,想翻身坐起来,但又被一双手给摁下去了。
“给我老实躺着,你这身子也太差了些,昨日不过就吹了点冷风就染了风寒,还好我发现的及时。”
卫季把他摁躺在床上,又给他掖好了被角,显然是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一股苦涩的汤药味让他有些嫌弃的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我不是让你们把什么鹿茸人参都炖了吗,侯府又不缺这点钱。”
卫季看了眼黑乎乎的药汁,立马就责怪起嫣红来。
嫣红微垂着头,声音有些无奈。
“这是大夫看的药方,现在少爷的身子还太弱,经不起大补。”
“哦,那你把药给我吧。”卫季从嫣红手里拿过了汤药,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回身对着嫣红凶巴巴的说:“什么少爷,下次记得叫侯夫人。”
“是,奴婢知道了。”
眼前这一幕逗的颜如玉忍不住发笑,只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燥艰涩的厉害。
“来喝药。”
卫季扶起他,手里的汤匙向他的唇直直的伸过去,他有些哭笑不得的别过了头,眼看着卫季就要发火,他无奈的说:“太烫了。”
“是吗。”
卫季恍然大悟,这才对着汤匙呼呼的吹着气。
他凑过去小口小口的喝了,温热的液体虽苦涩但却暖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对着卫季小声说:“你最近胆子好似变大了。”
“什么?”
卫季目不斜视的盯着他把汤药喝下,又对着碗里吹着气。
他嘴角一扬,音量加大了两分。
“我说你最近胆子大了,都敢对我摆脸色了,是不是又想三日下不了……唔……”
黑乎乎的药汁从他的唇角溢出来,卫季涨红着脸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个蜜枣。
颜如玉哪里知道,现在的他在卫季的眼里,就是个脆弱的需要人照顾的纸老虎。
反正他威胁人的方式不过也是床上那一套。
☆、第 11 章
喝完了药后,卫季又把颜如玉摁在被窝里,用被子把他给包成了一个蚕蛹,动弹不得。
“出出汗就好了,这两日你就好好的躺着吧。”
卫季点了点他的额头,又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好似他现在成了卫季的瓮中之鳖,任他拿捏。
看着卫季小人得志的样子,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小侯爷,有客到访。”
传唤的人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在外响起。
“听说卫小侯爷前些日子娶亲了,都怪我近日忙碌的厉害,竟然没能来参加小侯爷的婚宴。”
来人的声音冷然阴沉,样貌却生的端正俊俏,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显示出来人身份的不凡。
“见过二皇子。”
卫季拱手行了个礼,虽看起来不太恭敬,但确实比以往要像样的多。
颜如玉眉眼一动,来的竟然是二皇子梁卿。
怎么说呢,二皇子就像一个传言中的人,冷冽高傲极难接近,又是目前最被看好的登大宝人选,只是今日却来了侯府,眉眼间依旧冷傲,言谈举止却并无那般高高在上。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来行礼,但被卫季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