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先谢过老人,解释道:“这倒不是,我已知故人在何方——”
她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后方不再说话。
“怎么了?”老人不解回头。
彩云遮月,一道红光划过天际,慢慢显出一个人形,一位红衣女子立于后方水面之上,晚风拂起她的衣袖,墨色的长发随风舞动,肤若白雪眼带笑意,她轻启丹唇,声音轻柔好听:“小鲤鱼,你好啊——”
“你好……”小鲤哽咽到几乎落泪,她扬起一个笑脸,“我现在不是鲤鱼了,龙女姑娘,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这黄河河神了。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邀请姑娘和在下一起,守护这里万万年?”
第9章 河神的新娘1
天河村因一条河环绕而得名,据说这河是从天上流下来的,河里住着神明,非常有灵。
这条围绕村庄的河就称为天河,天河每逢雨季水位便会高涨,村里人会在雨季来临之前祭拜河里的神明,祈求神明不要发怒,保佑他们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祭河神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祭拜瓜果三牲,在河神有特别要求的时候,还要给河神送新娘。
是的,河神也是要娶妻的。
河神喜欢美人,村里的老人这样说。
其实河神很少要求说要娶妻,反而是要发洪水的时候,村里人主动给河神送新娘。
“怎么知道河神想要媳妇了?他和谁说的?”秀秀对此很是怀疑。
“河神会说的,大家都会知道。”住河边的三伯吸了口旱烟,神神在在地说。
秀秀小声嘀咕:“该不会是唬小孩的吧。”
三伯拿烟枪打了下秀秀的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们要在河神提出来之前主动给河神送新娘子,这样他才会保佑我们。”
“略略略——”秀秀悄悄地做了个鬼脸,跑到天河边,看着平静的水面,“我都没见过它发大水,三伯你见过吗?”
“见过,”三伯吸口旱烟,眯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河神娶亲那会,那叫一个热闹啊。”
什么嘛,这么一说的话,河神娶新娘子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真假都不知道。
秀秀悄悄往天河里吐了口唾沫,坏河神,小姐姐真可怜,居然要嫁给这种人。
几个小孩子原本是围着三伯听他讲古的,这会刚说到河神娶亲,就忍不住好奇地往河边跑。
“哎哎,你们几个小子,别跑那边,担心掉河里。这天河里面住着河神,掉下去是上不来的。”
秀秀问三伯:“河神在哪里呀?”
三伯:“我们当然看不见啦。那是神仙!”
“嘁——”秀秀鼓了鼓脸颊,没意思地撇了撇嘴,三伯就净说这些骗小孩。
秀秀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小美人。娉婷袅袅的豆蔻年华,一绾青丝随意扎起,不施粉黛也照样清丽可人。
小女初长成,已有人上前来提亲。秀秀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爹娘商量后还是想再多留她两年,若是家里这两年还行,她爹打算招婿入赘。
秀秀爹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收个倒插门的女婿学医传承手艺也不亏。
对于此,秀秀倒是没什么表示。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对于情爱之事还只是懵懵懂懂。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就是这样,懵懵懂懂的一辈子,到了年纪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柴米油盐平淡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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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热得土狗只吐舌,晚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敲打窗户。秀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快开门啊,大夫!”门外的声音格外凄惨激烈,秀秀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浑身淋湿的汉子,黝黑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这是有急事求诊,秀秀当机立断去把阿爹叫起来,备好东西送他们出去。
狂风吹得树叶呼呼啦啦的,秀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屋檐下的灯笼早已熄灭,屋内的烛火映照到门外,衬得外面尤其的黑。
秀秀爹和那个汉子撑着一把大黑伞,摇摇晃晃地走在风雨中,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那汉子的妇人在这个天气难产,不得已只得冒雨前来。秀秀记得她,是个颇为瘦弱的妇人,生了好几个女儿了,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女儿还在家里帮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都这样了还要生。
秀秀叹了一口气将门掩上。
一回头,秀秀娘也起来了,正坐在灯下。
“娘,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了,哎,还是老了。”秀秀娘揉着太阳穴,眼皮半睁不合的,影子在烛光下一晃一点。
“娘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呢。”
秀秀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娘可是注定要长命百岁的啊。”
“要是这能长命百岁就好了。”秀秀娘点了点秀秀的脑袋,“还是一副孩子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事嫁出去。”
“哼!”秀秀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那也得有人肯娶我才行。”
秀秀娘一顿,轻轻摇头,女儿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回头等她爹回来和他说,多辛苦辛苦赚几个钱,找个老实人入赘好了。
这一夜雨就没停过,秀秀爹直到天蒙蒙亮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
他脸色惨白,眼下尽是青黑,颓败地对秀秀娘道:“那个妇人没了。”
“没了?”秀秀娘一惊,继而想起女儿还在睡觉,小声问道:“怎么没的?”
秀秀爹停了停,也压低声音:“里面整整六个,肚子大得像个鼓,哎,都是男胎……”
他轻叹一声,沉默地坐下来不说话了。
“那……那你……”秀秀娘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妇人没了,家属骤然失去亲人,有没有把帐算到你头上?
“没事。”秀秀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揽住她,“等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吧,先睡饱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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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再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大堂,阿爹和阿娘正坐着默默相对。
秀秀指了指被敲得摇摇晃晃的大门——不开吗?
秀秀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招手让她过来,轻声道:“秀秀,别出声。”
秀秀走过去:“爹,这是怎么了?”
秀秀爹将昨晚的事略微提了几句,道:“家属来了。”
按照往常的晴朗天气,这会天应是完全亮了。但是今日,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乌云还没完全散干净,天还是阴沉沉的。门外的家属见他们一直都不开门,干脆将那妇人裹了草席,抬了担架送过来。黄纸漫天飘洒,哀乐唱不停,家属凄哀地哭灵。
秀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秀秀爹悬壶济世,上门的都是过来感谢的,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乖女莫怕。”秀秀被骇得不断后退,撞到后面的秀秀爹。他伸手将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乖,别看。”
门窗紧闭,凄惨的哭嚎声还是不断钻进来。
秀秀娘面露忧愁。她也生过孩子,自然是懂得,那妇人身体虚弱,还一胎怀了这么多,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这么凶险,阎王爷的生死簿怕是早已勾画好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解释家属都不听,一心认定是秀秀爹的错。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秀秀爹还能不能继续行医,连他们家能不能还在天河村住都是个问题。
这十里八乡都是一个宗族的,得罪了一个就不好过,更何况还是这么多条人命。就算是报到官府那边去,秀秀爹也讨不了好。
秀秀爹望着女儿秀美的脸庞,再看看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心疼不已。
“要不然还是请族里的宗老来评判吧。”他想了许久才说话,医者只能尽人事,天命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但愿族里能理解他。
他终于下定决心,动身开门,大声道:“各位乡亲,且听我一言,出来这样的事绝非我本愿。医者仁心,能救我肯定不会放弃,我自认已经努力,问心无愧。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还万望各位能节哀顺变。若是不服,我们可请族内宗老来评判!”
门外的家属互相对望一眼,退下去讨论片刻,那妇人的汉子走出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宗老怎么评判的,你可不能矢口否认!人命关天的事,别想赖账!”
“自是不会。”秀秀爹苦笑,他行医多年,就算是这次宗老认定他无辜,他以后也不会再行医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吵吵囔囔地要求开祠堂搬出祖宗牌位。
秀秀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一同到了祠堂。放着妇人的担架被放到门口,三伯被个年轻人背了过来,一到达就被要求快开始。
祠堂门口便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秀秀爹被人围在中间,等着祠堂门打开。
三伯枯黄的手指捏着烟杆,听完他们的说法,直皱眉:“一胎六个?能生也不是这么个生法。”他是村里的老人,辈分又大,年轻时也出去闯荡过,在族里说话很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