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庄继续坐好,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你不许我看你,又不许我走,那我该怎么办呢?”
陆清远缩回被子里,盖住羞红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眼左顾右看,时而盯着天花板,时而偷瞄沈孟庄。
沈孟庄见他这副模样,忽而凑近故意使坏,双手撑在他身侧,低头俯视着他,笑道:“抱你吗?”
陆清远看见突然凑近的脸,脸更红了些,迅速钻进被子里不出声。
沈孟庄低头偷笑,拉了拉被子,“好了不逗你,赶紧出来,都快闷坏了。”
陆清远慢慢从被子里钻出来,像一只胆怯的小鹿,眨着眼睛拽着沈孟庄的胳膊,撒娇道:“师兄陪陪我。”
“好,陪你。”
沈孟庄别过脸猛地咳嗽了两声,脸色也有些涨红,嘴唇仍是苍白无血色。
陆清远见状忙掀开被子,起身拉过沈孟庄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叮嘱道:“师兄伤还没好,快躺下。”
说罢正欲下床离开匆忙逃走,沈孟庄突然一把拽住他拉回被窝,从后面将他搂在怀里。
“去哪,你也躺好。”
陆清远手脚乱动,挣扎着要离开,脸颊滚烫仿佛还从未梦境里缓过神。
“我我我…我不能躺!”
“为何不能躺?”
陆清远心跳得厉害,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支支吾吾道:“总之,总之,我……”
沈孟庄凑近,贴着他耳边,气息尽数洒在他脖颈处,轻声道:“嘘!睡觉,还是说你想做些别的什么?”
这句话莫名有点熟悉,仿佛与梦境中一样,一想到接下来的事,陆清远不禁心头一颤,随即紧紧闭上双眼,弓着腰大气也不敢出,道:“睡觉!”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陆清远呼吸有些急促,完全睡不着,只听见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沉重,试探性地唤了声:“师兄?”
见无人应答,陆清远蹑手蹑脚地转过身,正对上一张素净雅致的脸,苍白慵懒,五官如玉般精雕细琢。英挺的鼻梁下,毫无血色的双唇却格外冷艳。陆清远想起梦中他妖艳的笑容,还有摄人心魂的朱唇,心中悸动,小心翼翼地凑近,再凑近。
两人的唇只在分毫间,呼吸缠绵交织,无处安放的躁动在小小的被窝里,撩人心弦。还有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便能尝到世间动人的风月,陆清远小心翼翼地凑近,呼吸仿佛都在此刻凝固。
突然,房门大开,周不凡拉着嗓门高声道:“师兄啊,我说——”
“你们在干什么呢!”
第41章 新客来访【修】
周不凡被沈孟庄撵了出来,一个人坐在树干上自言自语,忿忿不平。
太虚阁外有一颗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周不凡特别喜欢闲来无事就坐在树干上发呆出神,树上的光景极好,望远一点能看到巍巍山门,门下便是天阶,能见来客。望近一点,校场外高耸的吾道门,他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曾经在门下罚跪一事,这笔账还没算呢。满山绿树嫩竹,隐约可见众人俨然屋舍,抬头便是太虚阁的书房。
日暮沉沉,周不凡靠着身后的枝干,仰天长叹。
他好心好意去问师兄晚饭想吃什么,不过就是说话嗓门大了点,至于反应那么大吗?光天化日,孤男寡男共处一个被窝,诶,感情再好有必要那么那么亲昵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都还没说什么呢,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哎,都说人不如新,古人诚不我欺啊!想他自小跟着大师兄,两人一同经历了多少风雨,这铁打的师兄弟情义现在居然比不过入门还不到一年的小师弟。看来人人称赞的苍玄双绝以后要换人了,大师兄居然如此绝情,喜新厌旧了就将他一脚踢开,真是没天理没人性,丧尽天良!
正当他控诉沈孟庄见色忘义时,晚风细细吹来,树下几个人影走过,周不凡定睛细看,随后忙跳下树朝来人拱手作揖,道:“见过素陶尊长。”
眼前人正是余凌峰的素陶尊长,与轩丘素来交好,隔三差五便来安虚峰与轩丘一同用膳,每逢佳节更是如此。
素陶身着一袭青衫,挽着发髻,耳边插着一只银簪,见到周不凡微微点头。正欲离去偶然瞥见他头上掉落的银杏叶,便上前伸手摘掉,叮嘱道:“近来天凉,你穿得太单薄了。”
周不凡嘿嘿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道:“弟子正是在磨炼心智,谢尊长关怀。”
素陶见他没心没肺地笑,嘴角抽动了几下挤出一抹笑容,再次点点头,随后离去身后还跟着两位弟子。
周不凡看着她走进太虚阁,忽而有些失落,撇了撇嘴继续爬上树坐回原位,随手扯下一片银杏叶叼在嘴里。
素陶径直迈进太虚阁,身后跟着的两位弟子守在门外。阁内烛光昏暗,轩丘坐在案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卷轴,素陶走到一侧的烛台拿起一旁的剪刀挑烛心,轻声说道:“光这么暗,当心眼睛疼。”
轩丘闻声抬头见是素陶,紧蹙的眉头立刻便舒展开,仿佛荡开的一泓碧水。放下手里的卷轴,看着她柔声答:“你来了。”
素陶将室内的蜡烛挨个挑了一遍,轩丘就看着她走来走去,脸上挂着疲惫的笑意,却是十分安逸。素陶盯着眼前的烛火,小心翼翼地挑起烛心,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久便是北华的忌辰,我来是想和你商量祭拜一事,不知你这个大忙人忘没忘?”
轩丘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复往日严肃的尊长姿态,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柔和,轻声答道:“我哪敢忘,这不正在想这件事,今年是他的百年忌辰,要好好拜祭。”
素陶放下手中剪刀,望着窗外出神,眼中覆上一丝失落和悲痛,恍惚间诸多往事涌上心头,一幕幕皆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是啊,一晃便已过百年,可我总觉得仍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我时常能听见他在我耳边喊师姐,就和当年我们初入苍玄时一样。”
轩丘看着她几分落寞的身影,方才闲适的笑意也沾染一丝无奈。
“是你太想他了,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素陶闻声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若他没死,这日子会更好过。若他没死…”
话说了一半,素陶看了看轩丘,声音轻微仿佛在自言自语,“若当时我在,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你还在怪我?”
轩丘眉头微蹙,心中五味杂陈。百年前与魔尊黑离的那场大战,到了最后紧要关头,师弟北华突然中毒,众人也遭封亡禁印的反噬,北华以自身功体护住了轩丘,而当素陶赶到时北华已身殒。
此后素陶一直耿耿于怀,虽然没有明面上责怪轩丘,但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面纱,你不说我不问。且当年除了北华身殒一事外,轩丘后来发生的事也一直膈应着素陶,两人之间虽还如从前一般要好,然而却已经开始出现细缝,只是谁都不主动提及这根芒刺。
素陶盖上纱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了笑,说道:“我哪敢怪你,顺口一提而已。”
轩丘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直视着她,说道:“不说这个了,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今年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绿豆月饼,还来我这里过?”
素陶抬头看他笑了笑,答道:“哪年不是来你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说罢正欲离去,素陶一转头瞥见窗外的银杏树,突然说道:“那孩子…”
轩丘闻声回过头看了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窗外便明白说的是谁,神情瞬间严肃板着张脸,冷声道:“无须再提。”
素陶见他的反应还是如此,一如当年见到那个孩子第一眼开始,就从未变过。
“你对他过于严厉了。”
轩丘闻声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一直像一根心头刺时时扎着他,当年犯下的错实在太多,多到难以弥补,多到不知从何开始弥补。
往事难解,忧思难忘。即便重情如轩丘,面对不可解之事也能如此薄情。
“我对他不严厉,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素陶闻声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后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件事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死结,兜兜转转,到头来谁都走不出去。
轩丘见她低头沉思,伸出手去拉她,说道:“走吧,不提此事了,随我一同用膳。”
素陶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太虚阁。
跟随素陶前来的两位弟子,一位是亲传大弟子宣非野,另一位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宣衿言。两人幼时流落街头被下山的素陶捡了回去,宣非野资质聪慧待人亲和,余凌峰的弟子们素来敬他爱他。时常有人将他和沈孟庄作比。两人同是首席大弟子,模样端正,有君子之风,且天赋异禀,年少盛名。
然而不同的是,沈孟庄能和众人打成一片,谁都可以接近,但是这位宣非野虽然看上去亲切,但是笑容里总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深意,不如沈孟庄纯粹。而且他身边有宣衿言在,余凌峰的众弟子都不敢近他半分,只能在百步之遥外偷偷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