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突然如一只雄狮,双手紧紧掐住沈孟庄的脖子,红瞳燃烧着嗜血的渴望,死印也在脖间疯狂吸食血液生长。陆清远手腕不受控地用力,指尖传来沈孟庄灼热的体温,仿佛冬日里捧着一团炭火,愈来愈热,愈来愈渴求。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怒吼,陆清远死死掐着沈孟庄的脖子,大喊道:
“为什么你总是要与我作对?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说要永远偏心我爱护我吗?为何你总是帮着外人?与其这样,不如死在我床上吧,这样的话你就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你死了我陪你一起死,我作恶多端上不了天堂,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一起下地狱做对苦命夫妻好不好?我陪你去死,你不要帮他们,不要理他们了好不好?”
仿佛彻底坠入深海,沈孟庄被巨浪裹挟。
雀鸟被赤蛇紧紧交缠,浑身的血管凸起好像下一刻便要爆裂。雀鸟仰着头看着那片碧空凄声嘶叫,好似求救,又仿若在悲鸣。
眼前渐渐发黑,浑身的血液都在脱离身体。沈孟庄双手抓着陆清远的胳膊,紧紧攥着他的衣衫,黑袍在他手里皱成一团。整张脸涨红,额前青筋暴起,脸色逐渐由红转黑,似成熟的果子,下一刻便要吹落在风中。
所有的力气都在抓着陆清远的衣袖,溺水之人仍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尖的力气逐渐消散,身子不断下坠,坠落至海底,坠落至无尽的深渊。周遭都没有光,没有生的气息,没有少年,没有任何人。
双手渐渐松开,抓皱的衣袍从掌心里蹦出来。沈孟庄双手骤然落在床榻,眼神迷离,似日暮时逐渐消散的日光。
掌心的温度渐渐消失,冬日的最后一捧炭火燃尽。陆清远看着怀中渐渐没有声息的人,心神一滞,突然松开手掌,抱住沈孟庄的脑袋,在他耳边语气轻柔地哄道:“师兄乖啦,不要再让小九伤心了好不好?我很喜欢你的,你也要很喜欢我哦。”
又是这样。
沈孟庄昏死前最后想道。
第124章 危机四伏
雀宫闱外, 十里桃花, 灼灼芳华。甫一推开窗, 阳春桃瓣争前恐后拂面而来。一朵一朵, 顽皮地从窗槛跳进殿内。地铺白玉, 镌刻着桃之夭夭, 与落进来的纯白粉红, 朵朵相宜。
沈孟庄站在窗前, 望着殿外的桃林, 四月芳菲不尽, 又是一年桃红春。他来到这里, 如今已过了一年。还记得初来时, 窗外也是这般桃花怒放, 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春华。
魔界终年无日光,自陆清远将魔界凌驾于暗境之上后,黑雾蔽日, 暗境也陷入了无穷无可的黑夜, 当真如人与魔都津津乐道的那句“暗夜无疆”。
魔界与暗境,一个在永夜中盛开, 一个在永夜中枯萎。
然而在不见天日的永夜之境里, 唯有沈孟庄所在的雀宫闱一年四季如常,昼夜更替。春日桃花灼灼,夏夜繁星蛙鸣,秋晨朝露未晞, 冬时白雪压枝。一切都如寻常一般,如暗境一般。
尤其他的寝殿后院,是一望无际的桃林,树下是软乎乎的碧草,一碧千里。若是小孩子见了总想躺上去从东边滚到西边,将青草压弯腰才肯罢休。这也便是石魔眼巴巴请求为陆清远跑路,替他送东西过来的原因了。除他以外,陆清远也这么干过,只不过是另一种欢乐了,和沈孟庄一起。
除了在雀宫闱,沈孟庄第二个常去的地方,或者说被迫去的地方便是灭辉殿。每每在寝殿内结束一轮后,陆清远若还想与沈孟庄温存,便会抱着他一起到灭辉殿,继续未完的事,直到尽兴为止。
怀中软玉温香,殿内青烟盈盈。伏案执笔间,若嗅到怀中人脖颈处散发的杜若花香,便仿若掉下一根羽毛轻柔地瘙痒他心窝。案牍劳形的疲倦登时便被乍然翻涌的爱欲驱散,信手推开桌上的杂物,将怀中人放在桌上,又是人间好去处。
这日,宣非野好不容易哄着宣衿言服下药,此刻药效发作正在床榻上沉睡。自他来到魔界后,身边容貌尚可的年轻魔物他自然不会错过,床榻上依旧人来人往。然而即便是游离于春光之中应接不暇,宣非野仍时时刻刻都记着他投靠魔界的目的。
暗境之人,包括魔族都以为他是忌惮魔尊的力量,弃械投降保全自身。可谁知这位苍玄弟子,素陶尊长的大弟子,竟是为了那不能为外人道也的色心。命算什么,名声算什么,抱在怀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美事。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他宣非野想要折下的那朵娇花,不偏不倚,正是魔界之主。以他的话说,是整个暗境与魔界加起来,都无人能及的清纯之莲。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难料。他来到魔界都一年多了,总共和陆清远才见过三回,其中一回还是那日突然被取消的大典,他美滋滋地前来灭辉殿寻陆清远,结果被浇了一盆冷水,被陆清远一声呵斥,灰溜溜地离开。
也正是那次,他更是知道了陆清远与沈孟庄的关系。虽然在苍玄派有所耳闻,沈孟庄与其师弟结为道侣。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更是另一回事。尤其那日他亲眼见到沈孟庄是如何在陆清远身下承欢,是如何恬不知耻抓着陆清远的胳膊,仰起头喘叫。实在难以与平日里,人人称赞的如玉君子相联系。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放.荡下贱,啧啧啧。
宣非野一边摇头腹诽,一边兴高采烈地往灭辉殿赶。方才看见暗傀往另一个方向走,想必是已经见过陆清远了。所以说,此刻陆清远是一个人在殿中啰。
愈想心里便愈急不可耐,宣非野搓搓手,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马不停蹄地奔向灭辉殿,连如何与陆清远套近乎拉近彼此的距离,如何引诱鱼儿上钩,如何亲近,一步一步,该说的话,该做的动作,都已经在心里演示过数百回了。
然而甫一接近,宣非野便听到耳边隐约传来息喘声,站在殿外以五感探查,果然又是沈孟庄。比起上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只手勾着陆清远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桌角,乌黑墨发铺满了整张桌子。陆清远则是俯身看着他,嘴角勾起餍足的笑,双手掐住他的腰,故意放缓动作逗弄意识迷乱的人。桌上的杂物因剧烈晃动陆陆续续掉在地上,散落一地。
又是他!怎么又是他!这个沈孟庄到底哪里好了?就这般爱不释手?宣非野看着殿内荒唐的二人,眼角泛红,气愤、嫉妒、憎恶,一时之间全占据他的理智。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人和事,从前他想要谁上钩从未失手,如今都拖了一年半载,鱼腥味都没有闻到,反而让这个沈孟庄尝了个遍。
如此有失颜面的屈辱他岂能忍?眼下看来,首要之事便是除掉这个沈孟庄,他才有机会接近陆清远了。
不过一个脔宠而已,以小远的性子,丢了就丢了,自然不会在意,更何况若小美人实在食髓知味,还有他在。宣非野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暗暗谋划某件惊天动地的人生大事。
近几日,沈孟庄皆是独自用膳。虽然平日和陆清远一起用膳,总是吃不到最后自己便成了那人盘中佳肴。但若是习惯了身旁有人喋喋不休地夹菜喂饭,突然有一日耳边的声音没了,心里也空落落的。
习惯?!
脑袋骤然滚过一声惊雷,沈孟庄夹菜的手登时顿了顿。他是如何习惯的?他怎么就习惯了?
一年多的耳鬓厮磨,抵死纠缠。偶尔温情脉脉,爱抚他、亲吻他,偶尔狂风暴雨,冰雹似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竟然在扭曲的爱意和无休止的爱欲中习惯了?他怎么说得出口?
沈孟庄突然慌乱,加快夹菜的动作,胡乱扒拉碗里的饭。方才的荒唐念头,如每日噩梦惊醒后的冷汗,迟迟未曾消散。
被藤蔓禁锢的雀鸟,放弃了挣扎,每日静静等待赤蛇包裹着自己,用蛇信扫过它每一寸,嘶嘶声蛊惑着它放弃抵抗,卸下所有防备,只需安心地、全身心地接纳赤蛇的爱,接纳赤蛇的禁忌之果。毒液从刺破肌肤的毒牙中贯入体内,肆无忌惮地冲刷雀鸟的执着,渗透在每一个毛孔,想要将雀鸟变成如赤蛇一般,与血共舞的毒蛇。在阴沟里,汲取爱意滋长。
不停往嘴里塞进饭菜,想要阻止这种荒唐的念头,沈孟庄的双手不受控地细细发颤。嘴里的菜叶隐隐发苦,难以下咽。
愈来愈浓重的苦味将他还未游离的思绪拉回来,沈孟庄注意到他方才夹的是一块土豆,为何吃起来这般苦?
沈孟庄细细咀嚼,方觉这道菜中加了几位药材。大抵是苦参、黄岑,还加了白术,但是细嚼起来,隐约还有一味药材。
嘴里已经吞下去了一半,沈孟庄自功体被废之后,五感受损,退化了许多,如今应当只有年过半百之人的程度。最后一味药材还未尝出来,沈孟庄再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浓厚的腥苦充斥他整个口腔,甚至从鼻子里溢出来。
在难以入喉的苦涩中,沈孟庄尝出了最后一味药材——折耳根。
心中不禁疑惑,好端端的一盘菜,放什么折耳根,白白毁了口感。且陆清远明明交代过不许放糖放苦,为何今日的几盘菜都这般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