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母子俩是在进行年后第一次月考的试后总结,确切说是姬卿的单方批判性评价。
“距离正式高考还有119天!按照学校这次公布的难度系数,你总分相当于572,五百七十二!”姬卿大写强调,“比上一次模考下降了近三十分……小耒啊,你可是天天吃小灶的,这成绩放在普通孩子身上也许算不错,但你不能跟那些凡人比,你的补习老师哪个不是挂了国优省优的,就算郭靖那种榆木疙瘩,遇上江南七怪、哲别洪七公老顽童也是要成神的……”
流浪白猫悄悄从身后溜达过来,周未蹲身放下鱼盘,小猫嗅了嗅便禁不住诱惑开始闷头大嚼。
周未原本无意于听墙根,没想到这母子俩的考试总结撕逼大战居然有如此侠骨柔肠的画风,没忍住蹲在墙角听了一会儿。
周未暗搓搓想,如果周耒是吃小灶的郭靖,那他呢?应该也算得上吃特供的杨过吧。
杨过的师父是姑姑小龙女,他的老师是小叔蒋孝期,哈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这种乱辈分的称呼听起来怪情趣的。
不过禁欲的蒋小叔气质高贵冷艳,倒是跟小龙女有几分相似诶……
周未脑子里无法抑制地跑偏,忽然又听见姬卿重声道:“……你以为给我们剩下的时间很多吗?!老爷子是个偏心的,这不用我再多说,你八岁不懂,十八也该懂了。”
“小耒,你不努力是赢不过他的,你要踏踏实实跑过终点冲到线才能获得掌声,不像他往跑道上一站你爷爷就开始拍巴掌了。”
“前几天他又带你去泡吧?嗬,真是亲哥哥……他就是看不得你好你还不明白吗?自己一身泥也要把你弄脏!小耒你太单纯太重情份了,咱们这圈子里还能养出小白兔吗,他成天跟左列宥莱那群人混在一块儿,心眼都漏成筛子了,净欺负你傻!”
周耒抬起血丝隐红的眼睛用力看了母亲一眼,倔强道:“看不得我好,你觉得他是跟谁学的?”
“……”姬卿一时语塞,嘴唇蠕动,转而脸上浮起一层伤心失望,“耒,你是妈亲生的,妈妈能害你吗?豪门里的事儿妈见得多了,皇家无父子、豪门无兄弟!何况你和他又不是……”
“你当裴钏就真的在乎他弟那个病秧子?傻白甜的裴大能一手掌控着最血腥最复杂的娱乐圈还翻云覆雨游刃有余?说白了,不过是裴灏夫疼爱小儿子,他裴钏聪明,懂得做样子哄他爸高兴,一点点把实权握进手里,后面还不是他想让裴钦什么时候死裴钦就得什么时候死!”
“你妈我二十年隐忍是为了什么,真当我大爱无私、视如己出吗?还不是为了你在爷爷面前刷好感……当初我坚持给你起名字用‘耒’字,不是因为这个字含义多质朴踏实,象征什么耕耘之类的都是唬人的,妈没有别的愿望,就是要让你比他多一横!就是要让你拦在他上面碾压他!”
“你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里,拿到好牌固然不错,但就算抽到下下签也得想办法逆天改命。”
“周耒你给我好好记住,你也是周家人,魏乐融死了可我还活着,我会亲手扶持我的儿子掌管周家,我会亲眼看着我的儿子坐拥牡丹城……”
姬卿可真是个演讲天才,换一群配合的听众估计此处该要振臂高呼,大喊“打倒周未,还我河山”之类的口号了。
“别再说了!”窗内隐约传来听众不配合的喝止声,跟着内外一片沉寂,窗外嗑啦一声轻响显得尤为清晰。
周未捏紧拳头站起身,沁凉的夜如同一瀑寒潭兜头浇下,冰得他骨缝里结出穿刺的冰碴。
虽然早料到姬卿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想到在她心中亲手养育了二十年、叫了她二十年妈妈的自己会像仇人一般可憎。
十岁那次,姬卿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去给绑匪送赎金,周未已经决定不再因为垃圾食品怨怪她,永远尝试用最大的善意去解读她的全部小动作,把所有矛盾都归结为“母亲的本能”。
真是没想到,她早在给周耒取名字时便怀有如此叵测的心思,开始恨着一个刚刚学会叫她妈妈的幼儿,等待看他被碾压的那天——
周未微一趔趄,踩到了鱼盘的边沿,瓷器在水泥墙基上磕出一声轻响。
唰啦!周耒房间的落地窗帘忽地被掀开,姬卿身影出现在窗边的同时,周未一错身贴在外墙的暗影里,刚好是室内看不见的一个死角。
唔喵~流浪白猫追着被周未飞快丢出去的最后一条炸鱼蹿进冬石南挂霜的树丛中,姬卿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终于放心地重新拉合窗帘。
周未拾起当了二十年大少爷、洗个碗都用助理的傲娇身段,轻轻捡起丢在地上的鱼盘和被啃得七七八八的碎鱼骨塞进垃圾箱,从外面拨开自己房间的拉门走了进去。
碾压我?那就来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未: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蒋孝期:距离高考还有118天,521分,捐图书馆还是网球馆还是以上皆有?
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蒋孝期按亮车顶的小灯,翻看手里前一天布置给周未的习题卷。
周未捏着一支铅笔坐在副驾正往错题本上写写画画,转过头来问蒋孝期:“对了,选择第九题,还有解答最后一题,有点儿不太确定……以后我拿不准的都在前面画个问号,你就不用挨个看一遍那么麻烦了。”
蒋孝期视线还落在卷面上,右手伸过去抽走周未的铅笔帮他改卷,随口说:“光线太暗,别写了,放松一会儿,你要听歌么?”
周未转动旋钮选了USB,里面新收了几首英文歌,都是旋律轻松柔和的,听着很减压。
周未闭眼听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蒋孝期:“l-i-m-e-r-a-n-c-e?是这样拼吗,give me your love and take my limerance,什么意思?”
“a换成e,limerence,”蒋孝期清了清嗓子,“应该指一种情感上强烈的痴迷,是个心理学家创造的词汇,侧重强调情感上……这不是高考词汇,你不用记这个,听个歌怎么还听成LISTENING TEST?对你来说超纲了。”
“哦?”周未见他欲言又止地闪过一丝尴尬深情,求知欲简直要掀翻车顶,“好像挺令人好奇的——”
他偷偷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键入超纲单词,深恋感、纯恋、狂热的求偶心态???近乎痴迷、幻想、强迫!!!危险感………………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居然好像莫名贴切。周未后颈冒出一层心虚的小细汗,偷偷收起手机,将车里的暖气拧关掉。
蒋孝期哗啦翻了一页卷子:“后面都写完了,这是你一周做好的?”
“真的不能再加码了,我快死了!”周未靠在椅背上抱怨地哼哼。
蒋孝期放下试卷夹,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比之前多了百分之四十题量,你每天几点睡觉,或者我换个问题,你还有时间睡觉吗?”
“当然啊,我又不是吸血鬼丧尸,”周未胸腔发出闷闷的笑,“很多是上课时间刷的,老师讲得比你差远了,还不如自学成才。”“对了,小七放在家里,你妈真的可以吗?过敏的事情可大可小,不然我还是拎走吧,放在高干楼那边,你去看也方便。”
“别转移话题。”蒋孝期把试卷夹塞进他书包里,“身体重要,你回家几天怎么反而吃瘦了,不是生猛海鲜大鱼大肉么?题海战术没什么意义,把类型题都接触弄懂就可以了,每天要保持至少六小时睡眠,你这样每天车接车送加考前宅,肌肉都快萎缩了。”
周未心虚地摸摸胸,又摸摸肚子:“小叔净哄我,从毛坦厂、衡水到人大附,哪个学校不是靠刷题拼出来的。鏖战题海能让我保持状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你被魂穿了吗?”蒋孝期伸手掐他后颈,这动作绝壁是撸猫后遗症。
周未痒得缩起脖子:“我想当实力派啊,万一不用捐图书馆也能考进商学院,说不定老头子一高兴把要捐的钱直接给我了呢!到时候咱俩一人一半怎么样?”
周未觉得蒋孝期的眼神没有放过他,坦白道:“不是说好了先立业后成……不对,是先当上霸总再画画,到时候我是老大我说了算,老头子退休了就给他报名环游世界,环一圈回来再让他去养花种菜跳广场舞,哪还有时间管我。到时候我再把我爸放出来,父子携手干翻艺术圈!”
这是周未第一次在关于牡丹城的规划里,没有提及周耒。且他不会预料不到,一些重担一旦扛起来就很难再放下了。
“想通了?决定了?”
周未怂怂地笑了一下,开玩笑似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呗。”
蒋孝期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许失落,按说这是老周总对他嘱托的最优结果:浪子回头,回头是岸。
但好像有一个鲜活的周未被扼杀了,扼杀在这具躯体里,他是一尾漂亮的游鱼,他本该属于大海,蒋孝期屡次将他捞回岸上,不知是救他还是杀他。
蒋孝期默默关掉车顶灯,笼在黑暗中的侧脸晦暗不明,沉声说:“放心吧,你要的都会得到,我保证。”
“啊,”周未轻叹一声,“听起来像是你要收购牡丹城送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