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什么行李,蒋孝期留周未在大厅里瞎晃,自己去排队办值机,一扭头的工夫,人找不见了!
蒋孝期打他手机,拐来拐去发现这货正跟俩小孩儿蹲在一块儿看人家起早赶海捉的小沙蟹,小孩儿给家人叫走,急忙捡起螃蟹收回塑料小盒里,周未一脸失落:“来了趟海边,都没吃到现捞的海鲜。”
合着他刚才是在看储备粮?
蒋孝期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拖走安检。
周未插着兜仰头找指示牌:“微-挨-屁……在那边。”
他刚迈腿,给蒋孝期又一把薅住:“就近坐会儿吧,经济舱去什么VIP。”
“经,经济舱?”周未噎了一下:“我没坐过经济舱——”
“正好体验下,”时间还早,蒋孝期抽出pad给他刷题:“这是理综的真题精选,你试试。”
周未挨着他在人造革包面的不锈钢椅上坐下,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不好提太多要求,何况机票钱还是蒋孝期出的。
“那个,机票钱,我转你。”周未掏出手机给他转钱,当天的机票没什么折扣,千多块在他这儿不算钱,蒋孝期一个月才五千零用。
蒋孝期没看他:“不用。”
周未已经填好转账金额,选择默认的信用卡支付,确认,指纹……菊花转呀转,显示支付失败。
周未不信邪,再试,还是失败。
正好有电话接进来,是姬卿,周未蹙眉对蒋孝期说:“等下。”然后接通电话。
“小未吗?你在哪儿呢?”姬卿语速很快,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急切:“宥莱和成都他们都回来了,没见你爷爷很担心!”
周未揉了下鼻子:“我在机场,晚点就回去了……和蒋孝,和蒋小叔在一起的。”
“身体没事吧?段医生说没有大碍,哎呦呦可吓死我们了,小未啊!”姬卿像是换了个位置,声音也低些:“爷爷很生气,你这孩子!这回的确有些过分了,哪能拿自己的命闹着玩呢?这要是让爷爷知道我……”
“妈,我不会说的,”周未知道姬卿担心爷爷知道他用来胡闹的钱是她资助的,少不了迁怒于她:“我都二十了,也不是小孩子。”
“那……哎,你没事就好。”姬卿放下心来:“小未,爷爷停了你的信用卡,这回是真生气了,我也不能再忤逆他,你自己听话点儿,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
难怪他的支付不成功,原来是被经济制裁了。周未嗯了一声:“没事,我知道了。”
姬卿又关切地责备他几句,都是翻来覆去不痛不痒的口水话,周未猜可能是爷爷过来她附近了。
果然,老头儿中气十足地一声吼:“告诉那个兔崽子,考不上丹旸大学今后就别想再用家里一分钱!”
周未嘴角抽抽地将听筒移开一些,这狮吼功,少说也能再为牡丹城掌舵五十年!
挂了电话,周未明显丧很多,蒋孝期在一边看手机,也不拆穿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其实就算没有最后那一吼,他也能借着对话猜个大概。
“那,那就不跟你客气了——”周未这句,是接前面蒋孝期那句“不用”的,“不用”已经掉在地上了,他厚着脸皮捡起来接,实在是真没钱给。
蒋孝期想笑,努力忍着,头也不抬。
周未再不提VIP的事儿了,一直到登机都很安静,像被掐住七寸的蛇。
飞机上乘客不多,他俩的是三连座,边上一个空位,横向还算宽敞。竖着的话,周未伸了伸腿,显然不太适应端正的坐姿。
“你腿伸得开么?”周未看了眼蒋孝期那双大长腿,替它们憋屈。
蒋孝期心知这小少爷又要找理由抱怨了,不说话,右腿往周未左腿靠了靠,两人像在比腿,周未顿时气焰矮下去,恢复安静如鸡。
人家那么长一双腿都没锯就放下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蒋孝期有点儿不忍,觉得孩子也怪可怜的,然后反省自己,居然觉得这货可怜?有病吗!
“前面做得还行,速度得提高,还有十道多选。”
飞机引擎轰鸣,经济舱的白噪音尤其大,周未刷着题,眼皮开始往一块儿粘,然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差点滑落的pad被蒋孝期探手接住。
空少过来发薄毯,蒋孝期要了一条搭在周未身上,后者得寸进尺,脑袋一歪枕在他肩膀上,柔软如云的发扫过来,像一缕风顺着领口吹麻了脊柱。
蒋孝期心虚地扫了眼周围,没捕捉到意味不明的关注视线,遂僵着身体迁就了一下周未的睡姿。
统共不过一个小时多点的航程,让他睡一下也没关系。(→咦?这句好像哪里不太对。)
周未鲜少用这么拧巴的姿势睡觉,睡着睡着,头开始往下沉,脑袋滚过蒋孝期的胸口,要不是给他抬手托了一下,怕是会砸出脑震荡来。
这会儿体现出三连座的优势来,蒋孝期往外挪了一个位置,扳起扶手,刚好够周未横着上半身枕到他腿上。
周未拱了拱,拽紧薄毯,晃了两下腿没地方放,也就屈尊接着睡了。
蒋孝期落下窗板,端着pad遮住他脑袋,这样看着他很像埋头沙地的鸵鸟,笨拙又安静。
蒋孝期忽然想起在海底的那个拥抱,pad上的字迹变得模糊,像蠕动的爬虫,而大腿上隔着布料的触感又过于清晰,他怔神了……
周未睡得糊涂了,乱梦一个接着一个,有些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还有些玄学到离谱。
周未没想到自己会梦到林木,那个最近休假了的蒋家私医,毕竟他跟这个人也没什么交集。
他梦见自己躺在海滩上,周围却很温暖,心想这应该是自己被蒋孝期弄上岸后的那段情节,当时他被海水灌晕了,呼吸暂停,失去意识。
所以这段可能是他自己脑补的,也可能是记录在潜意识里的,总之,在被蒋孝期当胸按来按去之后,他要给自己人工呼吸了……
周未闭着眼睛,隐隐能感觉到外界的光亮,接着他应该苏醒过来,还吐了蒋孝期一脸水。
这次,他不想吐,也不想醒,反正梦都是用来荒诞的。
关于蒋孝期是否已经给他人工呼吸过,周未实在想不起来,这种事情又不好开口问……如果是的,那还是他的初吻!
初吻诶!如果不算喵星人的话。
周未闭着眼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在俯身靠近自己,脸颊的毛孔蹿起细碎电流,那不是期待,而是对危险迫近的第六感。
不是蒋孝期!周未笃地睁眼,一张微微低着头抬起目光看过来的阴郁面孔停在视野正上方,是蒋家那个私医林木。
林木忽地冲他狰狞一笑,跟着一手卡在他的脖颈上用力捏下去,熟悉的窒息感瞬间过遍全身。
砰!
睡得好好的周未突然挺身弹起来,撞翻了蒋孝期手里的pad,pad应声落地。
他靠回自己的椅背上,双手掩住脸。
“怎么了?”蒋孝期没去捡平板,转身轻轻问他,用飞机上赠送的瓶装水敲了敲他手腕:“做噩梦了?”
他声音沉静,自带冷却效果,周未感觉邪魔迅速溃散。
邻座有人看过来,周未用力搓了两下脸,反倒比蒋孝期刚刚还不好意思,小声嗯了下,自嘲道:“可能是创伤应激症,梦见给人扼住咽喉,喘不过气来。”
这飞机还挺良心的,短程经济舱还每人一份零点,塑料小包的几颗果仁、面包和纯净水。
周未喝了点水,对另外两样提不起兴趣。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梦见林木,并且是个恐怖的噩梦,也许和前些天想找他帮忙的那件事情有关,不是个好预兆。
“你不是朋友很多么?扼住咽喉也没关系,可以找他们支援。”蒋孝期显然把这个噩梦的隐喻理解为被切断经济来源的恐惧。
周未心想他的确猜到了,也不介意:“丢不起那个人!其实赚钱也没什么难的……”
不是太有底气,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有一分钱是他自己赚来的。
“我在意大利,看见有街头艺人给人画像,一张还能卖五欧呢!就裴钦那傻蛋,一张微信头像能卖他一万你信不信?”
也就杀熟比较有信心。
蒋孝期也不知是为了缓解气氛还是故意气他,问:“你自己没积蓄吗?不是随便倒倒鞋坑儿都能扫出二两碎银子吗?”
周未顺着他的话认真想了一会儿,可能刚睡醒脑子转得慢,这一会儿颇有几分钟,才悠悠答道:“花呗额度算吗?”
本来他是可以有点积蓄的,最近租房子租游艇开销太大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也是赶巧了。
唔,蒋孝期似笑非笑,被他的身价惊呆了:“算,算负资产。”
还不如不算!被他这么一打岔,周未已经差不多忘掉刚才的噩梦了,只是有什么东西模糊着始终没看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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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琛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他从来没给周未断过粮,这孙子虽然时不时来一出意外之举,但总体不是很碎钞,就算买车那次也是他卖了自己名下的房产,没有满地打滚跟家里要过钱。
周未被冻结信用卡,他又没什么存钱的毛病,平时有钱就请朋友们吃喝玩乐,心血来潮会挨个往众筹医疗上捐钱,加上那堆顶配的画画材料……这次是真穷到叮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