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他才把景安帝劝到外头自己玩会,获得和孙辈独自说会话的权利。
眼见着景安帝飘出屋子,郎梓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四肢的僵硬也缓解了不少。
昭文帝忍俊不禁。
郎梓转眼看他。
眼前这人穿着身寻常道袍,眉眼修长,气质有些倨傲邪魅,偏偏脸上笑容温和极了。
“让你见笑了。”昭文帝坐到他旁边,犹如一个寻常的长辈看着子侄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慈爱与赞许,“我与皇兄游历世间多年,昨日才回生灵峰静修所得。白日里听其他道友说你来过,我便忍不住央着皇兄一同来看看你。”
又道:“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嘉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感慨不已,似乎想摸摸郎梓脑袋,却担心他害怕,手伸了伸,又收了回去。
郎梓怕鬼,但是鬼已经出去了,他不怕昭文帝。
他读过大渝史料,景安帝太过勤劳而早亡,却因挂念政事使得魂魄滞留人间,后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神君相助转修鬼道。昭文帝忧心皇兄,禅位他母皇后便随景安帝游历去了。
景安帝是鬼,昭文帝是人啊!
郎梓曾经感慨过,昭文帝真乃神人也,居然能与鬼结伴一点都不畏惧。
他看出昭文帝心有顾忌,自己主动把头伸了过去给他摸。
昭文帝笑着摸了摸。
“其实也无甚大事。”昭文帝道,“近些年大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我与皇兄都明白这是嘉儿勤政所得,有些担忧她的身体。”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黄玉交给郎梓,“我知道嘉儿不缺宝物,但此玉乃我兄弟二人辛苦炼得,凡人亦可用,正适合她的体质。我们不便回义安,有劳梓儿交托给你母亲罢。”
郎梓双手接过。
这玉中并无灵气,握在手中却传出淡淡威慑,自有股邪祟莫近的气场。
竟是王气所凝?
王气乃是天道赐予人间帝王的庇佑,连法力高深的神仙都攫取不得,也不知两位陛下是如何炼出来的。
郎梓知他们用心良苦,赶紧替母亲道谢。
昭文帝又摸了摸他发顶,轻笑道:“听说你的字是乌木?气息倒也与道祖相近,想来以后定可成就一番伟业。”
郎梓惭愧:“想必乌木道祖定不会如我一般胆小。”
昭文帝安慰他:“心存畏惧方知行有所止。即便强悍如道祖,亦有惧怕之物,梓儿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便要告辞了。
郎梓连忙喊住他。
“昭……呃,二爷爷,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昭文帝性情和善,自然乐于为晚辈排忧解难:“你说。”
郎梓犹犹豫豫地道:“虽然您说的极是,但我总想克服对鬼怪的畏惧,我害怕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能少一件便少一件。您与景安帝相伴多年,可有妙法?”
这种事,请教和鬼修相处最久的人,总是没错的。
昭文帝想了想道:“不瞒你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有些害怕,即便知道他是皇兄,也总会心生异样,难以待他如生前一般。”
“那您是如何克服的?”
昭文帝微微笑道:“很简单,我将自己也变成鬼了。”
郎梓:?!!
他说完,冲郎梓眨了眨眼,就飘出了屋子拉着景安帝回去了。
郎梓觉得,自己头上被他摸过的地方,一阵阵发凉。
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点燃了屋子里能找到的所有蜡烛,再将自己兜头蒙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可是一闭上眼,脑中总不由自主地浮现景安帝出现时的情形和昭文帝唇边的笑容。
连那笑容回想起来都蒙了层阴森之感。
郎梓一直心悸到后半夜。
直到一只手拉开被子露出他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你别动我自己死呜呜呜别吓我了!”
国师:……?
国师有些好笑,摸了摸他脸:“殿下魇着了?是臣回来了。”
他的手指有常年执刻刀留下的薄茧,粗粝的很,却也温暖。
郎梓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睛,果然在即将燃尽的烛火照耀下看见了国师熟悉的脸。
有些疲惫,但的确是国师。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为国师的出现而高兴。
以至于一激动就给了国师一个熊抱。
国师:……嗯?
唔……
虽然国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应很快,立刻将他反搂住,顺道趁郎梓不注意时悄悄偏头,用下唇蹭了蹭他耳尖。
好一会郎梓才平静下来,语带后怕地与国师说了两位鬼爷爷来过的事。
他说话时眼睛还在不住地打量各处角落,好像生怕再冒出来两只鬼魂。
难得可怜的神情勾的国师心头微痒。
国师为他在屋子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禁鬼阵,并且把阵基设置的很明显,让郎梓一眼看到就心安。
布完阵,又在他脖子上挂了枚避邪符。
郎梓将辟邪符塞到里衣中,微微埋怨道:“国师明明说好晚上就回,怎得拖到现在?”
国师挑了挑眉。
他的殿下,用异界那句话形容倒是正合适,有事钟无艳啊。
奈何他甘之如醴。
“殿下,”国师放下发髻,极其自然地去了外袍躺到郎梓身旁,一只手撑着头轻柔地同他说话,“是臣不好,臣回来晚了,平白让殿下受惊。”
“我不是说这个。”郎梓叹了口气,“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国师变成了鬼,我可不愿再当你师父了。”
竟是拐着弯地担忧他的安全。
蜡烛燃了太久,这么会功夫又尽了一支。
国师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装模作样地跟着叹了口气,苦恼道:“若真是如此,那臣只能尽量不让自己成为鬼了,总不能让殿下怕臣。”
郎梓梗着脖子替自己挽尊:“我可不怕鬼!”
“……嗯,殿下不怕。那臣走了?”
故技重施,偏偏郎梓再次中招。
“别!爱徒留下吧,为师说好得护着你的!万一昭文帝他们去找你呢?”郎梓扯他袖子。
国师故意道:“殿下,臣不怕鬼。”
“不,你怕!”
“……好吧,臣怕。”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国师轻轻摇头,心里说道,这是殿下逼着我撒谎的,并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算违誓。
这一晚郎梓可不想在中间放什么被子,国师近在咫尺的体温让他安心不少。
但他记起上一次同眠的情形,犹有后怕,咬着牙从纳戒里拖出了根绳子。
“国师,把我绑起来吧。”
国师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然他日日都想着拥郎梓入怀,但从不敢设想有一日会出现这种场景。
就连想一想,都是对郎梓的亵渎。
郎梓坚持:“快,把我绑起来。不然我半夜再对你动手动脚可怎么好。”
国师:……哦。
原来殿下没有被吓傻,并不是那个意思。
真是可惜。
国师微微叹息,甩手就将绳索扔下了床,搂过郎梓肩膀道:“殿下,绑着绳索您会难受,睡不好。臣搂着您也是一样的。您若还担心自己会对臣不利,臣便搂紧些,保证您动不了。”
郎梓在他怀里眨了眨眼。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痴汉笑:被吓过的殿下真好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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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章
直到第二天郎梓睡饱了精神好些,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国师调戏了。
可这时候,国师已经再次离开了玉虚山。
他一口闷气只好自己咽回肚子里。
晚凡早上便来了,送回落晖时喜气洋洋地给郎梓报了喜讯:他感觉自己可以入道了。
郎梓同他道了喜, 看见落晖鼓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缩着, 估摸着是一晚上没睡, 赶紧从纳戒里掏了块水磨石给他。
水磨石是国师临走前留的, 说是可以养护灵物,只要补充足够, 落晖便可如常人一般自行修炼,不需再回到剑中充盈灵气 。
落晖果然眉开眼笑,抱过来就啃。
晚凡逗了他一会,起身告辞:“我门剑修入道之前可在剑室中挑一柄灵剑,晚辈尚要去请示师尊, 晚些时候再来陪老祖玩耍。”
他前脚走,晚图后脚便到。
顺便带来了渝皇的回信。
这次的信写在素白的绢布上, 字体娟秀清雅,出自渝皇亲笔。
“朕甚安,吾儿莫忧。弃捐忽复到,努力加餐饭。”
寥寥数言, 还有大半是抄的诗, 用的也不恰当,却让郎梓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将绢布贴身收好,便出去棚子里跟着楚掌门学画火符。
依旧是学了半日也没有学会。
楚掌门看他辛苦画符的模样,不由想起当年, 一阵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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