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人激愤道:“西楚王叛乱实属祸国,若非太子殿下英武,在座早已陷入战乱家破人亡。南越雪灾当头不暇自顾,但孰知五年后、十年后,南越王不会成为第二个西楚王?民为立国之本,怎可成为权贵野心的牺牲品?”
“说得好。”邻座拍案而起,“我等经商,只盼天下太平,若是君王不懂变通又如何为百姓谋福?”
第二人并不服气:“两位如此想法实乃目光短浅。是,陛下治下海清河晏,但孰知以后?太子殿下沉睡十数年方醒,秉性如何岂能以一次西楚征伐断定?且某认为,太子亲征正是好大喜功之相。陛下终有百年之日,她子嗣稀薄,若除了西楚王与南越王立身之本,待太子继位后施行暴-政,又有何人得以制衡?”
郎梓听到他提起自己,不由竖起了耳朵。听他怀疑自己的品行时尚不觉得如何,毕竟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又听到他说渝皇有一天会死,自己还会用暴-政,即便无意继位也有些恼了。
却听“黄兄”嗤了一声,笑道:“吴兄耳目闭塞久矣!数月前,太子亲理夕月大典,典礼将半,却有歹人伙同妖逆当街行凶,太子殿下身先士卒,救了半城百姓,如此贤德英武之人,颇得陛下风范,如何能行暴戾之事?”
他又道:“陛下仁德,若是太子不堪重任,又怎会许他协同理政?我听闻陛下病体未愈,方才许太子代为亲征,吴兄实乃多虑了。”
“吴兄”辩驳不过,涨红了一张脸,愤愤道:“太子生父弃国而去,如此有娘生没爹教的人,说是私生子也不为过,怎可轻信?夕月大典之事颇有蹊跷,堂堂储君岂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他人之下?说不得便是他自导自演收拢人心的戏码。”
郎梓乍闻此言,瞠目结舌。
他不是没见过阴谋论,阴谋论到自己身上的还是头一遭。
说来当日没有伤亡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前有国师赠剑后有国师提醒,他才能让所有百姓幸免于难,但说自己自导自演?郎梓想,自己要是有这么深的心机倒好了,何苦自怨自艾每天担心继位后将国家弄得一团糟。
他并没有因此生气,但和他同来的人却不一定了。
国师眼神森冷,正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叫做“吴兄”的书生,仿佛下一刻便会出手取了此人性命。
他终究没有动手。
不是碍于郎梓在场,而是因为,大半个茶楼的人听到了他放肆言论呆立半晌后,便齐齐挽着袖子冲了上去。
谈仙道的不谈仙道了,八卦到西楚花魁从良的也不八卦了,就连向来以和为贵的行商都在义愤填膺地怒吼助阵。
“揍他丫!”
“不知感恩的东西!若不是太子,现在上陵城都成焦土了!”
“谁特么让你妄议皇后,那可是陛下的皇后!”
“打死他!”
“殿下这般可怜,你居然还在这里诽谤他!”
“他歧视渝皇教养之道!他歧视女人!他肯定不是娘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打脸!别打屁-股!诶哟喂对了,让一让我也揍一拳!”
郎梓眼睁睁看着上陵城茶楼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肉搏。
大约百十来个围殴一个,茶楼小二和掌柜只管在一旁看戏,一点报官的意愿都没有。就连与那人同来的“黄兄”都只是冷眼旁观。
再打下去……会死人吧……郎梓头痛。
他不好暴露身份,也不会群控的术法,只得默默看着国师,以眼神求助。
国师慢悠悠饮了口茶:“殿下是要臣帮忙救人?”
郎梓屈辱地点头。
国师:“那,殿下叫声好听的?”
郎梓:“爱徒?爱卿?”
国师挑眉:“殿下还未唤过臣的名字。”
郎梓想了想,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小香香?”
国师这才满意。
他稳坐楼上,右手捏着茶盏,左手一抛袍袖,大堂中混战成一片的人,便跟被定了身似的,再也动弹不得。
好一会,才有个鼻青脸肿的书生爬出来,一边哭一边喊:“天道开眼!我果然没有说错!连神仙都助我!太子是邪魔,蛊惑了所有百姓啊!快劈雷砸死他吧!”
郎梓:……
谁特么给你的自信啊卧槽,我求求你别嘴欠了!
他心里话并没有说出来。
但听国师一声冷哼,将杯中茶水顺手泼下,正中书生。
热茶触身成冰,那书生没得意一瞬,便给冻成了硬邦邦一块,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国师:“殿下,对待某些人,不需太过仁慈。”
郎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国师说的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嘤嘤嘤嘤我媳妇喊我小香香了!
郎梓:……快闭嘴吧你,好娘啊。
国师:臣可以很man,殿下想看吗♂
郎梓:……不想,谢谢!!
小天使们么么哒!儿童节快乐!!
第21章 二十一章
世间恶徒有千万种,血腥暴虐者有之,奸险狡诈者有之,但郎梓认为,恶意的诽谤与莫须有的诋毁最为可恶,以身犯险还可加诸律法惩戒,谣言传唱众口铄金却杀人于无形。
他在现世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大渝没有“抑郁症”的说法,却并非没有因恶言相向而心存死志的人。
郎梓先前对那吴姓书生尚存一分怜悯,不过是以为他辩驳不了同伴,一时气愤才口出恶言。他孤苦伶仃地长大,什么话没听过,并不会因此受太大影响,听过了气过了就忘了,哪知这人竟是打心里将自己当做妖邪。
国师说的不错,对待有些人不必仁慈。今日他能诽谤自己,来日也能诽谤他人,但凡他人心性柔软些,必将为其所祸。
这样的人,不能惯着。
郎梓语气有些冷:“爱徒,为师托你件事。”
国师早已发现,他只有在需要自己帮忙或是心情极好时才会用“爱徒”这类亲昵的称呼,并不排斥,反倒微微笑了笑:“殿下吩咐,臣无所不从。”
“我知道你擅长幻境,却不知,这幻境可否自由操控?”
“自然可。不过殿下须知,臣不止擅长幻境。”
郎梓侧目。
国师舔了舔唇角:“臣还擅长剥皮拆骨、毁尸灭迹。风雅之事也是极擅长的,花前月下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当然,若殿下失眠,臣也可以勉为其难为殿下讲些睡前故事,必然比方才那说书文士讲得好。哦对了,臣还善于烹饪佳肴、打理房舍,实乃居家良配。”
原本严肃的气氛被他一番话歪的没边了,郎梓脸抽了抽,险些忘了自己要托他做什么。
“……其余的不必了。劳驾国师为其施展幻术,让他大梦三日,受尽恶言诋毁之苦便可。”
国师有些失望:“如此小事轻而易举,殿下当真不需旁的了?”
郎梓倒抽了一口凉气:“剥皮拆骨太过了吧?”
“臣说的是花前月下和居家良配。”
“……”
郎梓只当他现在犯戏精已不分场合了,默默假装没听见。
等国师轻飘飘地打入法诀,又解了众人束缚,二人走出茶楼找到巡捕处理楼中之事,郎梓便寻了僻静处御剑而起。
上陵城百姓多愿化州城而治他已明了,却不知其余城池的百姓作何想法。
其余城池,百姓的想法居然和上陵城高度统一。
各个都在指责西楚王不识好歹意图谋反辜负皇恩。
各个都在期盼化归州城再不用排队等劳什子通行令。
各个都在夸渝皇仁德太子真帅。
郎梓有些恍惚。
他默默转头问国师:“我朝没有特-务机构也不安排政-治课的,对吧?”
国师好像没听明白这些个词语,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殿下,臣说过,您是天地间最优秀的人,当然人见人爱。”身为太子吹的国师从来不吝啬彩虹屁。
郎梓有点脸红。
他是什么样的他自己还不清楚么,咸鱼翻个身也是咸鱼啊。
但谁被奉承都会高兴,他也不例外。
“爱徒这话说的。”郎梓快飘到天上了,嘴上却谦虚得很,“为师也没有这么优秀,当不起百姓抬爱,等他们治好眼睛就不会乱说了。”
国师看着他,神色认真无比:“殿下,相信臣,您当得起。”
有那么一刻,郎梓差点就信了。
收集完各城民愿,郎梓回到上陵城守府就写了封长长的信,并托国师先行传送到都城。如此一来,等他回去时各位朝臣便已经有了结论,能省下不少麻烦。
翌日,大军开拨回朝。
军士们放了几日假,整日里游街玩耍,心野了不少,集合时队伍并不齐整,甚至还有那么三两个请求带一见钟情的姑娘同行,气的顾千寻险些没军法处置。
“你们是大渝军人,不是流氓土匪!”顾千寻马鞭甩在青石板上劈啪作响,那一声声训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军容不整者,罚俸三月!行军迟来者,罚俸半年,降一级!那三个要捎带姑娘的,给本将军押起来,祸乱军纪,一律革职,待回朝后再行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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