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魔域没有这样子的大白鹅,也没有好吃的鹅蛋。许多人界好吃的东西,魔域都没有,包括他最喜欢吃的彩球鱼。泠渊默默注视着师姐的身影远去,又看向灶屋里的那个背影。
虽然拥有木魅的血统,师尊到底还是人族,皓月宗才是他生活得最舒适的家乡。这些年他在魔域生活总有诸多不适应,譬如很多东西吃不到,譬如生活条件简陋,但师尊依然选择陪伴他,在那里留了那么长的时间。
少年紧紧地抿着唇。
等到魔域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愿意陪师尊回来皓月宗长住,或者陪去这个世上一切他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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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师徒三个在大院的梨花树下热热闹闹地吃饭。
青夕从地下的酒窖里搬来了一坛子好酒,将盖子打开来。醇厚的酒香立刻溢出,沁人心脾。
孟亦觉看那坛子上写的酒名“杯中月”,知道是皓月宗有名的美酒,露出惊讶神色:“青夕,这么名贵的酒是什么时候存下的?”
“之前宗门的酒窖发酒,紫韵真人特意给了咱们竹林苑一坛。”女孩嘻嘻笑道,“我一直舍不得喝,何况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专门留着等你们回来了再喝呢。”
说着,她拿过孟亦觉的酒杯,“师尊,我给你满上。”
“谢谢。”
满满一杯酒倒上,孟亦觉举起酒杯,正看到天空一轮圆月清晰地映照在杯底。整个杯中都是碎碎皎洁的月色。
不愧为“杯中月”。
青夕给师尊斟上酒,又看了眼泠渊,似是想起什么,笑了一下。转而把坛子收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着自家人,泠渊也不见外,开口道:“师姐,我可以喝的。”
青夕还未说话,孟亦觉先出声制止:“可以什么?你一杯倒的酒量,就先别逞能了。”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重新添上了一大碗彩球鱼汤,“乖,你喝这个。”
泠渊见师尊一脸坚决,乖乖地埋进了汤碗里。
作为魔域一界之主外加整个世间最顶级的强者,水泠渊平日里对其他人总是强势冷淡的作风,唯有在师尊面前,他几乎百依百顺。
师尊说不喝,那就不喝吧。
面前师尊亲手做的彩球鱼汤,也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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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觉和青夕不疾不徐地喝着坛子里的酒。这酒味道不烈,反而香醇可口,喝得神清气爽。不过,喝得多了,醉意就慢慢上来了。
酒过三巡,青夕也变得话多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说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宗门里发生的事情。大多是些琐事
八卦,例如宗门里的哪个升了职衔、谁得了件奇宝,谁又和谁结成了道侣云云,她如数家珍,向他们一一道来。
“对了,还有件事情忘了说——”青夕打了个酒嗝,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三年前的那届仙盟联考,虽然考到第二轮被魔头打断了,但在动乱过后,延云宗还是坚持举行了最后的考试。有五名在终试中取得好成绩的门派弟子被选入了仙盟。咱们皓月宗的赖旭师兄和江柔师姐被选上了。”
她有些遗憾地看向泠渊,“若不是那个魔头搅局,进入仙盟的肯定有师弟一个位置啦。但话又说回来……”她笑了笑,“如今师弟可是整个魔域的老大,跟仙盟之首仙君平起平坐,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孟亦觉浅笑道:“青夕,再过一阵子又是新一届的仙盟联考了,你考不考虑去参加一下试试?你目前还是内门弟子的身份,拥有参加筛选考的资格,而且这些年不见,你的实力大有长进,要是能够进入仙盟,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青夕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师尊,实不相瞒,我正有这个想法……”
“那正好。”孟亦觉算着日子,“按照每届惯例,来年春天就要筛选考了吧?你只管认真准备,竹林苑这边的事情就由我来打理。”
青夕绽开笑颜,“谢谢师尊!”
“不必客气。”孟亦觉道,“看到你们几个都有好前程,师尊发自内心为你们感到高兴。”
他们又砰地碰了下杯子。青夕咕咚咕咚地喝着酒,碎碎念着:“我记得师弟和哥哥参加的那一届联考,除了我们门派的赖旭和江柔,还有沧阳宗的陆炽,延云宗的上官芹和百花的那个谁……名字记不清了,也进了仙盟。我要是能通过下届的考试,就要和别的门派的人一起干活儿了!”
“放宽心,若是真的能进仙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与别的门派的修者多多交流。”
孟亦觉回想起在延云宗陪泠渊他们参加联考的那段日子,想起云绮对他的友好和林子里钻出来的胖墩小龙崽,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延云宗还是他和泠渊的定情之地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了泠渊一眼。
泠渊懒洋洋地在汤碗后面支着下巴,一双水色的眼眸越过半个彩球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样露骨而不加遮掩的炽热目光看得孟亦觉当即脸颊一热,下意识扫了青夕一眼。
好在姑娘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酒杯,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
他方松了口气,赶紧埋下头去吃鸡腿,等待着脸上的红晕褪下。
泠渊的低语自耳边传来,带着不恭的调笑之意,“师姐早都知道,师尊还害羞什么?”
孟亦觉横了他一眼。但不等他反驳,泠渊又自顾自地吃了一口鱼,神色正经地说道:“我懂。”
孟亦觉蹙眉,“你懂什么?”
泠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勺汤,脑袋微微偏过来,“师尊在外面还是继续
维持师长的形象。不正经的事,关起门来做。”
“……”
孟亦觉决定不理他。他看着趴在桌边懒洋洋发呆的青夕,给她倒了杯茶,“青夕你酒喝得太多了,来喝点茶吧。”
“我、我要喝酒……”青夕双颊通红,呆滞地看着他,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平、平日里老是我一个人,没人和我喝酒,云、云师姐她又滴酒不沾,是个木头……”
“得亏她管得住你。”孟亦觉说道,语气略有些严厉,“今天就别再喝了,来吃点菜,喝点茶润润嗓子。”
青夕苦哈哈地看着他,见师尊眼神严肃,她便也老老实实听了话。吃过饭之后,孟亦觉见她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便强令她离开灶屋,回去早早洗漱睡觉。
泠渊自觉走进灶屋里,承担下了洗碗善后的任务。他在水盆里哗啦啦洗碗的时候,看到师尊在外面庭院里扫地,擦桌子,行走间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画面异常温馨祥和。
他们本可以用术法来完成这些小事的。但他却仍然亲力亲为,亲手去做,只为体验平凡生活的小乐子。
经历了一切大风大浪,遂知生活里平平淡淡的烟火气儿才是心中最向往的美好。
将竹制的椅子归还到原处,孟亦觉抬起头,看到高大英俊的少年挺直地站定在自己眼前,眼底柔情似水。
“时候不早了,我去烧点热水来洗澡。”
孟亦觉走向屋子,“泠渊,你看了院子里全新的浴房了吗,比旧的那间要大好多。”
“嗯,是很大。”少年跟在他后面,“里面的浴桶也很大,可以容纳两个人。”
“喂!你……”
“我和师尊一起,完全容得下。”
泠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似乎早就打算好了这么做。
孟亦觉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很诚实地扬起来。
“好吧,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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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他们跟着青夕前往后山。
青夕带领师弟一一参观了自己精心打理的果林、鱼塘和药园子等等。此时已临近冬日,山坡上的草木大多凋零,只有零星的小花还顽强地开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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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渊一眼瞧见一丛盛开的小花,像绳结一样缠绕着地面的石头,模样奇异而瑰丽,不由得问道:“师姐,这是什么花?”
青夕望了他一眼,眼神别有深意:“这叫作同心灵。它们往往成双成对生长,两支相辅相生,缠绕为结,无论春夏秋冬永不凋零,历经雨雪风霜也不分开,是爱情与忠贞的象征。我们宗门里的修者结为道侣,便会用这种草结编成戒指或手镯,一式两份佩戴,立誓至死不渝。”
泠渊眼底出现一丝波动,好似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谢谢师姐。”
“不用谢。”青夕狡黠地看看他,又看看在不远处采摘树果的师尊的背影,捂着嘴偷偷溜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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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觉拎着一只小篮子,一边采摘着秋莓,一边在草叶间轻快地行走。走着走着,前方的去路被某人拦住了。
泠渊在小道上站得笔直。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亦觉,双手捧在胸口之前,手心里不知偷偷摸摸地藏着什么好东西。
孟亦觉一笑,“你在做什么呢?”
在他的注视下,少年温润一笑,从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支缠绕在一起的漂亮小花。
他把其中一支折弯成小小的圆圈形状,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又将另一支如法炮制,仔细卷成精巧的圆圈,小心翼翼地捧到孟亦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