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伏远原本是以为自己死了。
那感觉不会错, 身体分崩离析, 大脑失去运转。
他甚至回到了飞云帝国的某一瞬间，坐在他的寝宫里。面前一抹铜镜，映照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漂亮，张扬，是十分明艳的容貌。
这是谁？靓成这样, 容易引起祸端。
忧国忧民的虎大王还怔愣了一下, 随后他认出，那是他自己。
噢，那得换个说法。得说帅气, 威武不凡，气宇轩昂, 千军万马都能被吓退。
心里这样想着，虎大王对着镜子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眉毛倒立, 目露凶光。
“扑哧。”
结果听到旁边一个笑声, 他侧过眸，看到一个清秀俊朗的青年跪在繁复雍容的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捆金灿浓密的长发, 正在细细的梳理。
那是自己的头发, 伏远意识到。
“父王, 又在玩儿什么呢？”青年笑着唤他。
伏远才想起来，噢，这是他领养的幼子，伏瞿。这孩子是人类圣人的后代, 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自己把姓赐给了他，也把飞云帝国的王位传给了他。
伏远望着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宫门外的马蹄杀伐。
伏瞿一瞬变了神态，他突然匍匐在地上，颤声道：“父王！二哥他、他要反了！”
伏远神态怅然，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伏瞿哭着说：“儿臣不怕死，王位也不在乎。儿臣只怕，只怕二哥他伤害父王！父王！您快逃吧！”
逃？他伏远的字典里怎么能有逃这个字呢。他叹了口气，伸手正要去扶伏瞿。忽然一阵头痛欲裂，意识分崩离析。
天旋地转的下一刻，他却是坐在王宫的议事大殿。殿门口伏尸无数，次子姬衡提着染血的宝剑一路踏上他的王座。
“父王。”
伏远茫然，恍惚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铲，铲屎的？……”
次子姬衡一定听到了他的话，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神色复杂。
他说：“父王，我无意伤害您，只要您重新起草文书，将王位传我……伏瞿他优柔寡断，自小受您溺爱，他根本不适合做王！……”
这时伏远的鼻尖却闻到一股火焰燃烧的味道，混合着鲜血。他甚至听到了有人殴打的声音，黑色制服少年的怒吼，随后，被狠狠摔出窗户。十四岁的身形在雪地上狠狠地翻了几个滚，洁白莹润的面孔满是鲜血。
他惊恐地睁大眼，朝着姬衡伸出手。
“铲屎的！……小寒！！！”
“父王？”
伏远感觉到他的身体疯狂远离，意识又开始分崩离析。他只看到姬衡神色一变，满眼阴鸷地冲上王座来捉住他的手，质问他：
“小寒是谁？你到底有几个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父王？父王！……”
然而伏远的意识光速倒退，下一刻，他猛地睁大眼。眼前昏暗的视线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想起他还在封凯修的病房里，他从病床地下爬出来，随后他看到他的手，以及缠得他爬不动的浓密长发。
手？
伏远低下头，看到他竟然是人类的身体。他，他竟然变成人了？！而且，好像还是他原来那个肉身。
“咳！……”
一声艰难的咳嗽让伏远回过神，一回头看到封凯修摔到在地上。屋中的窗帘和家具已经开始燃烧，浓烟滚滚中，封凯修咬着牙拼命往外爬。
“老头儿！”
伏远匆匆地从地上的尸体里扒下衣服裤子鞋子套在自己身上，头发太长，只能随手捡了地板上的绷带绑了个马尾。然后冲到封凯修旁边，封凯修的脚没办法走路，伏远只能将他背起来。
几俱尸体堆在门边燃成熊熊大火，堵住了逃生的去路。混乱中，伏远选择从窗户那里跳出去。
“！……”
“老头儿你没事儿吧？”
伏远背着封凯修跑到院子外面的雪原上，将他放在一颗大石头后面。
封凯修左手腕被包扎过，因为刚才的挣扎血又渗透出来。他半边脸上是被玻璃瓶砸出的伤，整个人脸色苍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伏远生怕他一口气喘不过来。
好在封凯修翻了两个白眼，恢复了呼吸。他看到伏远，颤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哆嗦道：
“快，快去……”
伏远立刻明白他说什么，“老头儿你一个人行吗？”
封凯修点点头，拼命推着他赶快走。
伏远站起身，循着气味和声音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山崖那边跑过去。
远远地就听到殴打的声音，伏远心头一紧，加快速度。一拐过弯，就看到海因兹那个怪物在疯狂打人。伏远一眼看到他脚下的那个不成人形的黑色身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你妈的！！
再碰他一下，老子活吞了你！！！”
这一声可谓是惊天动地，地心监狱的灯台微微震颤，方圆百里雪山轰鸣，似有将倾之势。
伏远也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他只是变成人，没想到竟然连内力也还在。虽然似乎并不是十成，但于眼下的困境来说，已经足够了。
于是伏远运出内力，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海因兹早已被那一声咆哮震惊在原地，此时见了远远一道裹着暗红火焰的人影朝自己冲过来，更是动弹不得。
伏远跑出了残影，跑出了飓风。眨眼之间从百米之外到了跟前，一拳打在海因兹头上。
生化升级后的海因兹整个已是庞然大物，看起来像一座小山一般。而伏远这一拳运了三成功力，海因兹直接被打得飘在空中，然后重重摔下去，滑行到了将近一百米以外。
四千米下的地心雪谷传出一声雷鸣哄响，响彻整座地心监狱。无人机监控传回的视频里，人们只见白雪滚滚、雪山震颤。
“那是什么？”
“是海因兹大人吧？第四层雪崖那边。今天他吩咐了，除了特卫队，其他人都不准靠近。”
“那特卫队呢？”
“已经出发了。”
被疏散到安全地带的学生们望着远处升腾起的滚滚雪舞，纷纷震惊。
“是治疗区那边吧？”
“刚刚看到一对特卫队过去了，好像是犯人越狱，海因兹在那边处理。”
“什么样的犯人啊？太可怕了……”
而此时此刻，正在雪地上爬的封凯修看着山后面那动静，愣了片刻，继续向前爬行。
那个孩子……
另一头，林倾寒睁开了眼。
雪铺天盖地的往下落，并不是天上下的，而是被眼前这个人的气势掀起来的。
一拳打飞了海因兹，他是谁？当时在场的温斯特皇家护卫都死光了，林倾寒很确定。父亲呢？……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林倾寒的脑中回旋。随后，他被人扶了起来。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怎么说呢，有些难以形容。
一头金色长发，浑身覆着暗红色的火焰，就像神话中的修罗夜叉。
至于他的容貌……
林倾寒不太擅长形容人的外貌，他对于这些没有多大的概念。或许媒体会用铺天盖地的文字去形容这个人的漂亮好看，但眼前的人给林倾寒一种奇怪的感觉，就……
很像他的大胖猫。
尤其是那双眼睛，晶莹透亮，神采奕奕，被怒火充斥。
“王八蛋。”
伏远捧着林倾寒的脸，咬牙切齿地：“竟然把这么帅的一张脸打成这样，简直不可饶恕……”
林倾寒怔愣。
他仿佛看到他家猫气的浑身毛发炸开尾巴倒立，喉咙里咆哮着骂人的样子。
别说，还，挺，可爱的……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敢这么想了。
伴随着咔咔两声，伏远抬起手，干净利落地把林倾寒脱臼的胳膊给他接了回去。
“！……”林倾寒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脸色煞白地瞪着伏远。
“你就不能……轻点儿……”
话出口林倾寒自己都有点奇怪。他是不怕痛的，可这一下却有点受不了了。或许不是因为痛，更多的，是想跟这人说说话。
自己处于这种绝境之下，没想到还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像一轮明艳的小太阳，把眼前无边的黑暗都冲散了些。
“这玩意儿能轻得了吗！”
伏远把他靠在旁边的雪堆上，将他的两条腿铺平，挨着检查：“你腿怎么样？还能走吗？”
别跟他爸一样，这么帅一个男主，要是以后都走不了路，那就惨了。
“……还行。”林倾寒看着这人的侧脸，本来想继续逗他的，忽然想起眼下的情形是多么危险。
血海深仇如影随形，他实在没有资格再去享受其他的情感。
“你能杀海因兹吗？”林倾寒看着那双漂亮不凡的眼睛，“如果不能，请你带着……带着封先生离开。”
“那你呢？”伏远掀开林倾寒的制服，麻溜地撕了他一截衬衣，把腿上骨折的地方给他扎起来。
“……我去拖住他。”林倾寒忍着疼痛，说道。他已经想好了，只要父亲能活下来，死在这里也算有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