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落地的镜面上，明亮的镜面里映出相对而站的两人的身影。
纪云低着头，目光不敢直视边天霖，却偷偷地瞟向镜面。
边天霖的五官和表情一直以来都是冰冷和凌厉的，但他今天穿的鹅黄色衬衫和白色纱裙的娴静搭配掩盖了部分他的锋芒，撞色的浅蓝色底的鞋子在温柔里又增加了两分活泼。
纪云觉得，边天霖的审美跟他完全一致，非常合拍。
但现在并不是沉迷于边天霖的美貌的时候，造成现在这种被动局面，根本原因就是被边天霖的美貌所迷惑！
纪云急着表忠心：“边天霖同学，你的事我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讲的！”他又假假地补了一句，“真的！要不是你叫我名字，我都完全没有认出你！哈哈哈……”
“因为某些原因，我要跟你换衣服。现在，立刻，马上。”边天霖打断了纪云尴尬的笑声。
纪云的思维可以在十秒钟内想好最后一道立体几何大题的五种解法，现在却连边天霖的话都听不清楚。
不，话是听清楚了，每个字都很清楚，但他听不懂边天霖的意思。
纪云还愣着，试图消化边天霖提出的要求，或者说是求助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
这道阅读理解题超纲了。
边天霖有一点急，姥爷还在店里等他，虽然离开前嘱咐了店员帮忙照看一阵，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放心。
他又只好利用起纪云对他特别的心软。
边天霖向前走了一步，拉进了他和纪云之间的距离，近到再往前一步，就能碰到他微翘的鼻尖。这么近的距离下，边天霖没有闻到纪云身上的信息素香味。
出了门还是会乖乖地用阻隔剂啊，边天霖想。内心里作祟的占有欲让他感到满意。
对方突然靠近的气息迫使纪云蓦地抬起头，然后就陷进了边天霖漆黑的，像是深潭般的眸子里。
“纪云，你会帮我的吧。”边天霖尽量放软自己的声音哄着，“时间紧急无法向你说明原因，有机会我一定会说。”
“嗯，好……”纪云听见自己用闷闷的鼻音回答。
边天霖有无法言明的苦衷，但纪云也不是非答应不可，可他就是没办法放着边天霖不管。
他想帮他解决所有的困难，如果他需要，自己想要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前。
但纪云没想到边天霖的时间紧急到这种地步，自己刚一答应，就被边天霖拽着手腕拖进了洗手间隔间。
边天霖飞快地落了隔间的锁，在纪云的注视下，随手扯开了自己领子上系带的蝴蝶结。
纪云大惊失色：“……等一下！”边天霖豪放的动作让他的心率瞬间上升。
边天霖神色如常，他只是瞥了纪云一眼，手上的动作并未因他的制止而有所停顿，甚至已经解开了领子下的前两颗纽扣。
边天霖下定了决心，要以实际行动告诉纪云，他是个男的。
失去了纽扣塑型的领子软软地塌下来，露出了边天霖右半边长而直的锁骨。
纪云只看了一眼，心率就在一瞬飙高。
纪云见过边天霖穿得更少的样子。酒会上露出整个背的红黑礼裙，以及在纪云家里临时穿的宽大白T，而现在的边天霖只是解了两粒纽扣，露出半边锁骨而已，纪云就觉得自己的心率快得马上要原地发情。
“停停停停停停！”纪云伸出手握住了边天霖企图解开第三颗纽扣的手，“你要在这里换吗？……当着我的面？”
边天霖觉得自己的心率也在升高，但表面异常沉着冷静：“那不然？”
纪云就语塞了。
这个少女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算是之前有过在他家留宿的前例，关系也比“同学”更进了一步，可能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但对于男性朋友也不至于这样没有一点防备吧？还是说边天霖知道他是个omega，所以根本只是把他当作姐妹？
这样一想，纪云就觉得有点受伤。他忘记了，男性omega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性。
感觉人格有些被侮辱，纪云的眼圈有一丝丝红。他一定要尽快完成超管的任务，然后让超管给他转成beta的身份。
边天霖不知道纪云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想让纪云看清楚他是个男的，却没想到自己强硬的举动让对方的情绪瞬间低落，甚至还红了眼眶。
边天霖有些慌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他又重新扣上了衣领的纽扣。
他本意并不是想强迫他。如果纪云不愿意，他现在马上就去楼下买衣服。毕竟，如果不是跟他一样有难言的理由，又有哪个男性愿意穿女装呢？
纪云摇了摇头：“不是，我去隔壁换。”他打开了隔间的锁，走了出去。
五楼的男性洗手间，总共也只有两个隔间，上方相通，两人脱下的衣服可以从上方互换。
但纪云走出隔间没几秒，又转身回到了边天霖的隔间里。
他的脸红红的，声音轻轻的：“旁边……锁着，好像有人。”
边天霖冷着脸，压低声音：“嗯，刚才我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动静，才拉你进隔间的。”
纪云低着头，想，原来是自己误会边天霖了，人家应该并没有歧视他的意思。
“那现在……”两人异口同声。
纪云抬头，边天霖也在看他，眸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亮晶晶的。
边天霖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纪云却背过了身。
“就在这里换吧，我不会看你的。”
边天霖：“……”
纪云不看他，那互换衣服还有什么意义？他喜欢的人人品能不能别这么好？求求他偷偷往这边瞄一眼行不行？
边天霖叹了口气，再次开始解开衬衫的钮扣。
纪云不会转过身看他，但并不意味着边天霖也会老老实实地背过身去。
今天的纪云上身穿着一件背后是深蓝色涂鸦字母的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带蓝色竖宽边的黑色运动裤。
他双手交叉握住衣角，手往上一伸，就从脑袋上方脱下了T恤，露出羊脂似的身体肌肤，瘦削的肩头，形似蝴蝶的肩胛骨以及细到一只手就能圈过来的紧致腰线。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天气太热，纪云的背上出了好多汗，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蜜一样闪亮。
他是刚剪过头发，腺体的位置完全暴露出来，雪白的侧后颈因心率上升而隐隐发红，让人很想按住亲一亲，舔一舔，然后一口咬下去。
脱下的T恤拂过脑袋，弄乱了纪云软软的栗色头发。边天霖很想帮他理顺那一簇头顶翘起的呆毛，无意识地伸出手，又硬生生地忍住。
边天霖十分庆幸自己是个alpha，不会因为心率过快而发情。
他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纪云裸露的身体。那晚酒会在祝慈家里，是他帮纪云换了那一身湿漉漉的服务员的衣服，但那时和现在的心境全然不同。那时，他喜欢的是纪云的信息素，而现在大概更多的是喜欢他。
“上衣……好了吗？”纪云问他，为了不让隔壁的人听到，压低的声音里带了闷闷的鼻音。
听起来很委屈，被谁欺负了的样子。
“好了。”边天霖将那件鹅黄色的雪纺衬衫递了过去。
交换衣服时，他无意触碰到了纪云的指尖，对方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倏忽一下缩了回去。
接着，又是白色过膝纱裙和黑色运动裤的交换，最后，是浅蓝色底的小方跟凉鞋和黑色运动鞋的交换。
“你换好了吗？”纪云问。
边天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纪云的背影：“换好了，你转过来吧。”
穿上裙子的感觉，羞耻而忐忑，纪云一点也不想转过身看到边天霖的脸，他甚至想让边天霖自己离开别理他。
最后还是边天霖拉着他的手臂，让他转过来。
眼前的边天霖穿着纪云一身黑的衣服，假发也摘了，又恢复了男生英气的打扮，而自己却穿着女孩子的雪纺衬衣和白色的纱裙。
纪云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知道今天会穿女装，纪云一定会把那张意外而得的钢琴俱乐部三年卡丢进垃圾桶。他真傻，真的。他早就知道天上没有白白掉下的馅饼，这张卡一定是超管的贿赂：）
太羞耻了，他甚至从边天霖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眸里看到了笑意。
“你不是赶时间？还不走？”纪云自暴自弃地捂脸。
“我要对你负责。你这样出去，会被人围观的。”边天霖弯着唇，眼睛里也是笑着的，这是难得从他脸上能看到的表情。
边天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纪云就怀念起他无法完全被认知的超能力。超管的任务还没有全部完成，这项能力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相较初始，已经大幅度减弱。
他不会系蝴蝶结，领口的系带还松散着，裙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穿反，总觉得有点怪，一头短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让人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这样出去，可能的确会被议论。万一回家再被邻居看到了……
纪云感到窒息。边天霖还说什么“对他负责”？这到底要怎么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