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惯主角攻藏在雷厉风行下的公正仁厚,老皇帝其实更属意性格最像自己的四儿子,在他看来,那把龙椅是谁都想抢的宝物,若想让贺家的统治千秋万代,日后继位的子孙就必须孤家寡人地怀疑一切。
没有信任便没有背叛,冷酷无情,将人心当做帝王权术的战场和棋子,这便是他所信奉的为君之道。
对于出现在剧本中的各类三观,池回不想了解也不想评价,只是从贺昭明登基后宸朝的发展和民间的反响来看,大多数人好像还是更喜欢这种有底线的君王。
“明晚……”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青年屈起食指敲了敲膝盖,“听闻四皇子近来得到了杜相的支持,三皇子那边可有十足的把握?”
对所有的环节烂熟于心,男人就着对方的杯子抿了口酒:“放心,他不会拿林青竹的命去赌。”
顶住各方压力不纳侧妃,贺昭明对林青竹的深情日月可鉴,要知道,在这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紧要关口,健康的男性子嗣无疑是一个足够巨大的筹码。
“或许吧,”回忆起曾经那个让父亲忠心追随的年轻帝王,抚摸着绣春刀鞘的青年淡漠垂眸,“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总是会变的。”
命运线化成的剧本只会记录到主角攻受最幸福的一刻,没有真实地经历过,谁也不知道主角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我不会变。”
一把握住青年冰凉的小手,霍景玄轻轻地在上面拍了两下:“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为夫便带着娘子私奔出城去躲清静。”
“江南水乡、无边大漠、还有那能策马狂奔的茫茫草原……等为夫将娘子的腿疾医好,我们便一起去看看京都外的广阔天地。”
分明为男人勾画的隐居生活感到心动,红衣青年却还是冷哼着开口:“以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刚出门就要被各路匪徒劫道。”
“所以才需要娘子来贴身保护,”坦然承认自己在武力上的不足,霍公子若有所思地眯起凤眸,“到了那时,娘子定然要稳稳抱着为夫骑马才行。”
“对了,前些日子刚买了些新的风月画册,这在马上似乎也颇有讲……”
“铮!”
花纹古朴的长刀忍无可忍地嗡鸣出鞘,干脆利落地将男人束发的系带斩成两段,早有预料地从怀里摸出玉冠,霍景玄熟练地整理好仪容,接着又淡定地将涮掉辣椒的肉丸夹进青年碗中:“气大伤身,娘子吃菜。”
拼命抗拒火锅诱惑的池回:真想砍人。
……
真香。
第52章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有, 那就两顿。
身为一家之主的霍景玄带头帮着亲亲娘子煮肉涮菜,私下里纵容青年的霍府下人也因此而逃过一劫, 山雨欲来风满楼, 隔天清早,京都的天空便洋洋洒洒地飘下鹅毛般的大雪。
老皇帝的病发是在戌时,正如他曾经派人去催动原主体内的剧毒一样, 贺昭明这次也用香引激出了对方体内积压的毒素, 霍公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睚眦必报,同样的痛苦与折磨, 他势必要让施害者变本加厉地品尝一次。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最是敏锐,自打老皇帝重病, 进入冬季的京都便愈显安宁, 比起同样仰仗血腥手段的四皇子,人们还是更喜欢能和自家正妃琴瑟和鸣的三殿下。
——虽然身处古代,但主角攻早已领悟舆论的重要。
对于霍府下人来说,这一天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树大招风, 近半年内想偷偷搞暗杀的刺客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给自家少夫人送了人头。
纵然青年的双腿不良于行,可只要有那一人一刀在府中坐镇,霍家上下便会由内而外地感到安心。
【这就是所谓的武力值威慑吧, 】吧唧吧唧地在宿主识海中嗑起瓜子, 0527八卦十足地看着皇宫内的直播, 【吐血了吐血了!太监总管正递消息让四皇子马上进宫。】
【太晚了。】
捧着手中小巧精致的暖炉,池回披着大氅坐在窗边:【老皇帝体内的毒素何时爆发是由贺昭明控制,既然敢放任消息传出,想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常言总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男主男二提前两个月发动兵变,连有剧本在手的自己都不敢说看透全局。
尽管早就让0527将定向传送符和大还丹加入购物车备用,可望着眼前无星无月的夜色,池回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担心——
霍景玄这书生向来最在意他的安危,哪怕说好要一起看大戏落幕,对方也只会在情况稳定后再回府来寻自己。
宅邸暗道图和金银细软都藏在青年左手边不远的暗格当中,想起男人临行前的叮嘱,池回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就算有专门的护卫随时待命,他一个站都站不起的“瘸子”又能逃到哪去?
久病成良医,若非昨晚机智地在翻云覆雨时保持警觉,自己恐怕早就被对方用迷药放倒送往城外。
默然归鞘的绣春刀横在腿上,静静散发着一种独属于铁器的寒凉,这次任务目标没有和主角攻共同行动,功能受限的0527暂时也查不出对方的行踪。
无论皇宫内发生怎样的巨变,京都百姓的生活都依旧安稳,寂静的雪夜中,打更人的梆子咚咚咚地敲了三声,池回倚在烛火旁,难得地没有半分睡意。
“咯吱——”
双眸微微低垂,靴子踩在雪地上的细小声响突然传进青年的左耳,顺着窗户向外望去,他果然看到了那抹在大雪中撑伞而归的身影。
“霍景玄。”
无意识地低声喃喃,红衣青年立刻转动轮椅向门口移去,轻巧抖落伞顶积压的雪花,男人挡住身后呼啸的冷风,配合地俯身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千言万语尽在此刻,池回将脸埋在男人的颈边,忽地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好了好了,小心着凉,”难得见到青年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霍景玄带有安抚意味地轻拍着对方的脊背,“不是说要照顾好自己吗?娘子怎么还坐在窗边等我?”
又来。
早就习惯男人医仙附体后婆婆妈妈的管教,池回无比熟练地转移话题:“宫中情况如何?进展可还顺利?”
“放心,京都的局面已经彻底被贺昭明稳住,”将青年慢慢从自己怀中推开,心中满足的男人挑着眉低笑,“别抱太久,凉。”
谁稀罕抱你!
唰地一下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红衣青年端正坐姿:“你要带我进宫?”
“对,”习惯性地弯腰替自家娘子整理好衣物,霍景玄语气平静地解释,“贺昭明说,这是给予你我二人的第一个补偿。”
——凤家和霍家的血仇已成旧事,哪怕龙椅上坐的是相对公正的贺昭明,对方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替两家翻案。
狡兔死、走狗烹,此等心照不宣的丑闻若是被明晃晃地挑破,天下哪还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为贺家卖命?
清楚小世界的主角们也有各自的难处,池回还算理解地点头:“那便走吧。”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年凤家被灭门时主角攻还是个刚知事的孩子,就算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原主凤萧,他也不会借机迁怒让宸朝陷入内乱。
雪夜宵禁后的街道空旷非常,印有霍府标识的马车一路疾驰入宫,因燃着炭火而显得温暖如春,待到池回通过把守士兵的重重盘查被放行后,难掩疲惫的主角攻正站在老皇帝的寝宫前等他。
“他在里面。”
依照约定撤掉宫内防守,贺昭明望着两人即将进殿的背影,忍不住心情复杂地低声叮嘱:“……别做得太过。”
其实这完完全全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哪怕青年安安分分地什么都不做,对方也会在天亮之前死掉,对用刑鞭尸毫无兴趣,池回微微颔首,在主角攻可以看到的角度放下了手中的绣春刀。
反正有足够的积分作保,哪怕老皇帝忽然起尸变粽子他都能应对。
比起原剧情中死在龙椅上的场景,此刻行将就木的帝王更显凄凉,用作寝殿的福宁宫内满是苦涩药香,头发半白的老者陷在明黄被褥当中,四肢和五官扭曲而又僵硬。
这其实和中风受邪的症状有些相像,但与生病不同的是,对方的意识明显还很清醒,最少在看清楚青年的长相之后,原本还能保持安静的他立即“嗬嗬”地喘起了粗气。
众生皆凡人,当迟暮的帝王褪去权势所带来的加成和滤镜后,他也只不过是一名濒临死亡的老者,代入原主的记忆与心境,池回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复仇成功的快乐——
逝者已矣,不管老皇帝死得有多痛苦,他都无法换回原主离世的父母。
没力气质问、没力气呵骂,此时此刻的青年只能感受到累,仿佛之前十几年积攒的疲倦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彼此拥有着极为相似的悲惨过往,霍景玄当然能理解对方在这一刹那的心绪,冷静地数着老皇帝急促后愈发微弱的呼吸,他覆住青年捧着暖炉的手:“想出去吗?”
“嗯。”
空落落的内心因男人询问而趋于安定,大仇得报的青年晃了晃神,这才缓缓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宸朝最尊贵的天子被抛在身后,伴着老皇帝不甘心的挣扎,两人头也不回地相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