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钧抬起手,打断了云林的话,“我亦同去。”
云林惊喜地抬头,“是!”
谢千钧也不耽搁,说完便起身往大门处走去。
越是靠近玄苍门的大门处,嘈杂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咒骂、恐吓、讽刺……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
“哎,”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蹲下.身,戳了戳一直不肯理会他的阿壤,“哑巴了吗?我和你说话呢!”
阿壤没吭声,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而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种下去的种子,手掌轻轻覆盖在了埋下种子的那处,微微阖眸,感受着那种子的生命力,并将之牵引出来,使其生根发芽。
感受着即将刺破土壤的嫩芽,阿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下一瞬——
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见阿壤始终不肯理会自己,一脚将阿壤手边的土壤给铲飞了。
土石飞散,飞起的泥土落下,洒在了阿壤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阿壤的睫毛很长,一眨眼睛,上面沾染的泥土就簌簌地落了下来,挂到了他的脸上。
看着黑色的土壤纷纷扬扬地落到了那个容貌精致的少年脸上,那男人苍白的面孔上漏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会说话了吗?”
阿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而是借着对种子生命力的感知,准确地找到了种子的所在,将其小心地
握在了手心里。
那男人还想说点儿什么,下一瞬却只觉脚下一紧。
低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土坑里,而陷落还在继续。
一点点,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吞噬着他的脚踝、小腿、大腿……
面色苍白的男人调动体内灵力,然而,没用!他仍旧无法控制地往下陷落。
他慌张地看了周围一眼,发现不仅仅是他如此,就连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是同样。
无法反抗,他们能做的只有求饶。
当他们确定求饶也无用的时候,终于彻底崩溃,哭喊着咒骂了起来。
然而阿壤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谢千钧说过,这种脏话不能往脑子里记,权当是放屁了。
***
等谢千钧几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阿壤拿着一柄刀正在一个男人的头上比划。
那个男人的嘴已经被泥土掩埋,鼻子也已经快了,能够看到鼻子呼气时候吹开的泥土。
“阿壤。”谢千钧握住了他握刀的手,轻轻地道,“你在做什么?”
阿壤抬起头,见是谢千钧,眸子里立刻迸发出了亮光,“我在想怎么把他的脑袋撬开。”
说到这里,阿壤的脸上满是苦恼,“蚀骨花还是用脑浆来养最好,开出来的花才最好看,也最好用。”
被埋在土里的那人听了阿壤的话之后,眼泪鼻涕全都涌了出来,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和恐惧。
谢千钧蹙眉,左右看了看后,“就这一个人?”
阿壤乖巧地摇头,“没有,还有好多。”
“那些人呢?”
“埋了。”阿壤指了指几处地方,“喏,就是那里。”
“活埋?”谢千钧蹙眉。
“没有。”阿壤摇了摇头,“他们要打我,南宿就杀了他们。我觉得不能浪费,就把他们埋了当肥料用了。”
谢千钧:……
“那这个人呢?”
“他骂你!”阿壤睁大了眼睛,生气极了,“就是……就是用你不让我说的那些话在骂你,我一生气,就决定用他来养蚀骨花。”
“反正他坏,蚀骨花最喜欢坏人的脑浆了。”阿壤又补充了一句。
见谢千钧许久没说话,阿壤有点儿慌,他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跑过去揪住了谢千钧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道,“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看着阿壤那谨小慎微的模样,谢千钧叹了一口气,“没有。”
“你骗人。”阿壤委屈极了,“你分明就是生气了。”
想起阿壤那能感知到人最本质的情绪的能力,谢千钧叹了一口气,“好,我承认,我是有点儿生气。”
但是他生气的并不是阿壤,而是自己。
阿壤不曾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又是在极意秘境那种环境下长大,本身就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做事只凭喜好……不,这么说也不对。
或许在阿壤的心里,只分为两种人,对自己好的人和对自己不好的人。
对自己好的人是不可以做肥料的,而对自己不好的人,用来做肥料他丝毫没有负担。
***
谢千钧唤了云林过来,“此人,你可认识?”
“认识。”虽然那人现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因为鼻孔和地面太近,流出来的鼻涕都沾染上了泥土,又被他吸进去,整个画面十分恶心,云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侧过头去。
“说说看。”
云林知道谢千钧
是想知道这个人的生平事迹,想了想后道,“此人是天玄门弟子,传闻其为天玄门长老之子,不知真假。平日里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曾经强抢一凡人女儿,云雨后丢弃至乱葬岗。”
“曾抢人良药,耽误时辰,致人死亡。”
“曾纵马踩踏……”云林深吸一口气,“九岁童子,筋脉俱毁,苦熬三日后亡……”
“还有……”
“够了。”谢千钧摆手,示意对方停下。
他认真地看着阿壤,“刚才云林所言你听清楚了?”
阿壤乖乖点头。
“觉得此人是否十恶不赦?”
阿壤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坚定点头。
“该不该杀?”
阿壤这一次点头点得飞快。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听到这里,阿壤顿时觉得更加委屈,那人分明就是恶行累累,自己拿来养花刚刚好,为什么哥哥要生气?
“你若是因为此人的累累罪行而杀他,我不会生气,还会赞扬你。”谢千钧缓缓道,“可你不是。”
“我是!”阿壤连忙自证。
“哦?可我记得你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他骂了你,也该死啊。”阿壤仍旧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的。
谢千钧按了按他的肩膀,“阿壤,若是云林在背后骂了我,你也要杀了他吗?”
“可是他又不会骂你。”阿壤嘟囔道,“好人都不会骂你,骂你的都不是好人。”
谢千钧:……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一旁的南宿突然开口,“南宿私以为壤公子说得不错。”
阿壤得了支持,感激地看了南宿一眼,“你是好人!”
谢千钧:……
对着未来的大反派说你是个好人,谢千钧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哪知道,宗陌居然也开口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骂另外一个人,若是彼此间并无私怨,那必然是骂人者准备从被骂者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而会如此做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定然惹下了一堆人命官司。”
谢千钧:……
不是,南宿也就罢了,为什么宗陌也要来掺和一脚?
见自己的朋友都一个个地站出来帮自己说话,阿壤被感动地眼泪汪汪,双手在虚空里一抓,左手拿了一把剑心果,右手是一捧黄中李,分别塞给了宗陌和南宿。
而宗陌转手分了一半儿被云林。
一直在一旁打转的黄鼠狼也绕着南宿团团转,甚至还支起身子冲着阿壤连连作揖。
谢千钧觉得有些头痛,这一个一个的,全都是阿壤教导之路上的绊脚石。
但是谢千钧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其实也挺对。
这里毕竟不是他穿越前所在之处,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也该换一换了。
毕竟穿越前,很少有人会去杀人,而在这里……
谢千钧的视线落在了其余几人的身上,杀人,其实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弱肉强食,这不仅仅是极意秘境的法则,更是整个修真界的法则。想要自己不会成为被杀的那个,就要不断地变强。
“这人如何处理?”南宿自动接过了善后事宜。
阿壤将蚀骨花的种子递给了南宿,叮嘱道,“别浪费了。”
地面上,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的男人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南宿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谢千钧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看那一朵开放得无比艳丽的蚀骨花,仍旧能够猜测一二。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防备天玄门的报复。
如果南宿的手没有那么快的话,说不定两门之间还不必结下私仇,但是现在……
“迁移宗门?”谢千钧看着云林,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办法的可能性。
事实上,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了。整个玄苍门,算上那一只黄鼠狼的话,也就是六人。而天玄门,据说弟子近万,而这还是没有计算上层战力的那种。
云林点头,他留恋地看着这虽然破败,但是却被收拾地十分齐整的地方,玄苍门几千年的旧址,就这样被他给抛下了。
虽然是被迫,但云林也是能看得清楚局势的。
如果他们不走,留下来也只不过是被天玄门的人当做猴子似的戏耍够了再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