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万万没想到,方知渊竟近百年下来始终未娶一人。
饶是貌美痴情如穆晴雪那般的仙子常伴左右,也未曾有半分动心——别说动心了,怕不是连穆仙子的爱意都没能察觉到过。
这么算来,终究是他误了人家半生。
“不,你……”方知渊失神地盯着他,也不知某一刻受了什么刺激,猛地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反手把蔺负青摁在雪地上,颤声怒道:“你分明就是骗我!!”
这两个人居然就像凡人小孩一样,毫无形象地在树下雪中折腾打闹起来。蔺负青后背栽进雪里直被冻得哆嗦,气不打一处来:“嘶……你又发的什么疯!?”
方知渊怒得眼角发红:“当年你亲口跟我说洞房花烛夜很快活,你还不是骗我!?”
“那是……!”
蔺负青脸上蓦地烧起来,饶是早就知道这一茬躲不过,此刻还是忍不住死死闭了眼,咬牙切齿地,“方知渊……方仙首……有句话我欠了你几十年了,你知道么。”
方知渊冷笑道:“怎么着,要道歉认错?”
“……方知渊!!”蔺负青倏然睁眼,眼底含着说不尽的愁怨与悲愤,哗啦又是一把雪猛泼过去,“你——你当真是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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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蔺魔君永远也不想回忆那个他初次假纳姬妾的“大婚之夜”。
被他选中的“美人”是个被他救过两次命的少女魔修,她一是衷心感念魔君恩情,二是青梅竹马的爱人也在仙道宗门,有情人苦于仙魔之分不得圆满。女孩子颇有几分勇气,心甘情愿为君上做阴阳二气交融的实验容器。
当时蔺负青还很谨慎,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专为那姑娘赐了名分与宫殿,还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儿。
魔修里好事者多,听说了此桩姻缘就争先恐后地帮着君上张罗成亲的一应物品,等蔺负青看到那大红的双喜字和布置旖旎的洞房花烛,哭笑不得又只能将错就错。
他当然不可能跟人家心有所属的姑娘真的拜堂成亲,幸而他乃魔君之尊,纳个美妾而已,不想走这些礼数也没人会见怪。
至于洞房,到时候随便做个假戏,大不了和那姑娘聊天聊到天明也就得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傍晚,雪骨城有人来犯。
可笑的是,那来犯者,只有一个人。
方知渊。
寻常魔修不知道自家君上和仙道尊首的关系,可那几个蔺负青真正的心腹都门儿清。
右护座鲁奎夫自城外接到消息说是方知渊独自来闯城,硬是没敢下令派人真刀实枪的上去拦,先往君上哪里送了急报。
可怜那时蔺魔君本在悠闲地独自品着他的喜酒,披一袭艳极了的红婚服,自己同自己玩交杯。结果听着消息吓得手一滑打碎了酒杯都顾不上收拾,一面忙叫城头撤了守卫,一面焦头烂额地亲自赶过去见人。
方知渊是醉着的。他本来就是不太能喝酒的体质,也不知这次是灌了多少,整个人都不清楚了。
金桂宫离着雪骨城十万八千里,仙首醉酒后发泄似的疯狂御剑过来,中途一停都没停,如今俊美的面上泛着灰败色泽,已经隐隐有灵气衰竭之兆,
可他还很能打,手里提一把厚重修长的玄金长刀,一路打到雪骨城下,如入无人之境。
等魔君下令撤走了城头城下的魔修卫军,他就光明正大地上前踹那城门,张口就骂,要蔺负青滚出来见他。
魔君赶到时是真的被方仙首这种糟糕透顶的状态给吓坏了,当然小祸星喝醉了骂他两句这都无关紧要,可若是灵气衰竭过度日后留下什么病灶,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蔺负青赶忙上去,一通连哄带骗。幸而那时方知渊是真的意识不清,好糊弄得紧,见着师哥身穿红裳喜服的模样,立刻就不闹了。
魔君先是把他手里的煌阳刀给要下来,再接着哄上几句,没片刻就把人扶在怀里了。
……右护座鲁奎夫,左护座柴娥,再带一个还没叛逃的小妖童申屠临春,齐刷刷的在一旁围观了全程。
事情突发,这仙道尊首突然跑进雪骨城来,蔺负青也没别处安置,只能利用一下这预先布置好的洞房……毕竟要说哪里能确保一夜无人打搅,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蔺负青当时又关心则乱,扶着方知渊走了两步忍不住心里焦虑,干脆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凌空而行。
——抱着人迈进洞房的那一刻,背后齐刷刷传来的那种灼烫目光,魔君一辈子都难忘。
等他心态诡异地把方知渊安放在铺了鸳鸯芙蓉绣样的大红喜床之上时,后者灵力消耗过渡的反伤又显出来,恹恹地伏在床边呛了两口血沫,迷糊地半阖着眼,喉里低哼着拽他不叫他走。
这一下,蔺负青又只顾得心疼。
他好言好语地安慰着给人喂下两粒随身救急的丹药,又急着出去拿其他的丹药和醒酒的东西。
蔺负青回来的时候,方知渊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他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把红帐撕成一条一条。绣鸳鸯的喜被也给他扯出了内里的棉花,地上是已经摔得稀烂的喜酒喜果。
蔺负青:“……”
啊,他还没吃完的点心,没喝完的酒……
方知渊缓缓抬眼,唤道:“师哥。”
他恍惚地问:“你要成亲了么?”
蔺负青心口咚地一跳,怔怔地看着方知渊。
他呢喃:“你……”
到了这一刻他才忽然清醒地意识过来,仙道尊首在自己的大婚之夜喝醉成这个样子,不要命地闯到雪骨城下来见他,如今又问出这样的问题……背后究竟意味着怎样暧昧的情愫。
蔺负青心乱如麻,说不清什么滋味。
仿佛先是有一种隐秘而慌张的窃喜悄然攀上心头,紧接着却又被更加巨大的罪恶感所淹没。
他怎么可以觉得欢喜。
他怎么配。
蔺负青眼神骤暗,他在床边坐下,把丹药倒在掌心,捻起来喂:“张嘴。”
方知渊固执地问:“你成亲么?”
蔺负青无奈:“我不成亲,你乖,先吃药。”
方仙首不吃药。
他皱着眉伸手。嗤拉一声,蔺负青身上的大红喜袍被这人裂开半片衣襟。
然后他又问:“你洞房么?”
“……”
蔺负青嘴角抽了抽,默默对自己说不能试图跟醉鬼讲道理,耐着性子更凑近一些,“别闹了,我也不洞房……吃药。”
方仙首还是不吃药。他忽然抬起长腿一踹,床头的喜烛被他踹翻了,火焰乍沾着地上淌着的酒,猛一下子往上窜着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妇素手裂红裳……呸,对不起走错片场了。
第49章 岁寒霜妆连理枝
再之后的事情, 其实蔺负青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火势一下子就窜起来,映着满屋的红绸, 更加耀眼。方知渊情绪激动, 同他拉扯了半晌, 突然就发了狠地把他摁在床头亲吻,含糊地在湿润的唇齿间唤他师哥。
蔺负青思绪被炸成一片空白, 本来想掐个灭火的法决也忘记了,愣是眼眸失神地被亲了半天才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事情怎么突然就失控成这样了?
魔君顿时又是慌乱又是气急, 他手上用力挣了两下,反而带得两个人一起失了平衡,往下栽倒。
方知渊本能地一把将蔺负青搂在怀里护得严实。两人径直滚进了洞房的红毯上,那红毯正在熊熊地烧着火。
蔺负青只觉得眼前一花, 就猛地栽进了这片明媚的火海里。发簪掉落, 黑发散在红衣上,艳得紧。
隔着火焰,他看见被扯烂的红纱帐如彩霞般堆叠在地上, 不远处翻倒着那黄铜烛台,烛光明灭,如梦似幻。
火星子在身周飞溅起来。魔君眼眸大睁着, 纤长睫毛抖动,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耳畔是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疼是不疼,也不烫。喜烛用的是凡火,他们修士就算被烧上身也不惧。
蔺负青怔住不能动, 只是因为方知渊紧紧抱着他,又突然低头吻了他,比刚刚更加缠绵。
蔺负青茫然地道:“知渊?”
方知渊神志不清,背后映着的火光将他的眼眸都染成极具侵略性的亮赤色,薄唇开合:“……你喜欢的那女人呢?”
他压着蔺负青直勾勾地盯了半晌,忽然三下五除二将那已经破破烂烂的喜服给撕了个彻底。
方知渊伸手握住了藏在下头的纤细脚踝,沙哑地喃喃道:“我欺负你呢,怎么也没人护着你……”
蔺负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哆嗦着往后躲,小声道:“不行!我……不行!你别闹,不能这么胡闹……知渊!”
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火已经落在了酒上,就注定要熊熊燃烧。
那明亮的火从红帐烧到了窗纸上,从眼瞳烧进了心窝里,把那理智克制全都烧成了灰。风一吹,都吹到天涯海角去了。
……(晋式拉灯)
长夜未央,淡淡月牙儿挂在雪骨城头。
到了深更时候,蔺负青已经承受不住,意识都模糊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火包裹在焰心里,又像是被抛在热浪里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