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负青啜了口茶,道:“没有然后。我虽收留下他两个,可那时候仙界已经动乱,一年后明思身子稍好转些,我便叫小妖童带他远走高飞了。”
方知渊问:“申屠回雪骨城之后,你未惩戒他?”
蔺负青笑,眉眼柔和地弯起来。
“那小妖童,说着要割我的头颅做投名状,我等了他几十年也没等来。”
“他终究未曾不利于我,未曾不利于雪骨城,若这也能算叛逃……”
蔺负青伸手掐了一把方知渊的脸,眼里闪着明晃晃的调戏,“你当初在虚云,日夜想跑,可不得叛了我百八十次了?嗯?”
方知渊怔怔地瞧着,蔺负青带笑的眉眼笼罩在夕阳霞光之下,比往日更加柔和。
他心想,师哥说自己不是当君王的料,果然半点都不像。
可倘若当真不是君王之材,倘若当真只是个愚善心软之辈,又如何能叫万千魔修心悦诚服近百年?
又如何能叫转生重来的申屠,那般张狂的小妖童,说出“做过错事,无颜来见”这种话语?
终究只是“不像”而已,绝非“不是”。
方知渊:“你当初天天逮我回来,小妖童怎就能一逃就逃掉?”
蔺负青轻哼道:“怎么,什么人都值得我去逮么?我只逮你就累的要命,再不想管别人了。”
方知渊便也笑起来。
“只可惜,我最终也不过多护了他们一年。申屠许是面子上挂不住,一直躲着我,待他们走后,果然很快雪骨城也……”
蔺负青住了口,转而叹道:“不说了,再说你又要不开心。”
“说些别的,”他伸手去碰方知渊的下腹,纤长手指贴过去,“丹芯入体怎样了,还疼不疼?”
方知渊神情猛地一紧,被烫了似的往后躲,“啧,你别碰我!”
这人!怎么什么地方都敢上手乱摸!
蔺负青讶然收回手,道:“方仙首,你也不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吧。前世我可是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也没这样一惊一乍的。”
“那——那和这如何能一样!?你那时走都走不动的我岂不是……情非得已!”
方知渊面色铁青,他现在都有些怀疑了。难道是前些天,自己的妄念太过明显?
蔺负青那般玲珑心思的人,是不是……是不是看出了些端倪,在故意撩拨试探他!?
可很快方知渊又惶然地想:不对吧,正常人看出自己师弟对自己有不好的想法……
——会用“故意撩拨”的方式试探吗!?
蔺负青不明就里,凑近了担忧道:“脸色怎的那么差,还没恢复好么?不应当啊……”
方知渊脸色更糟:“……”
蔺负青连忙道:“算了算了,我不说你了。骂也骂不得……”
方知渊猛地站起来,动作剧烈得差点带翻椅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想着要么干脆敞开了坦白算了。至少趁着现在他师哥就是他的,只是他的。一伸手就能拽进怀里,使劲儿的亲昵碾揉。
可想到传言中魔君那后宫佳丽,他心里又憋屈得不行。
……算了吧,想当年他师哥初次纳小妃子的时候,他好歹堂堂一个仙道尊首,已经把能丢的脸都丢在雪骨城外了。
方知渊死死盯着蔺负青半晌,忽然转身,闷头就走。
蔺负青在后头迷惑:“知……!又怎么了这是……真是难伺候。”
他把茶杯里最后一小口喝了,放回茶盘。
再把头转回来时,却意外地见刚刚本该已经离去的方知渊,并没真走。
他斜倚着门,半边脸被罩在阴影中,就那么站在哪里。
不知为何,蔺负青心里轻轻一跳:“知渊?”
方知渊绷紧了唇,目光却移开。他尽量控制着语气,让它显得像是随口一提:“忘了……问你件事。”
“姬纳是不是该来六华洲了?”
“……”
蔺负青不说话了,他又好笑又惆怅地暗想:还以为这人真能忍住不提来着,果然是不可能的。
方知渊清了清嗓子:“师哥,你明日要去见他的。我说的没错儿吧?”
“我同你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邪帝老家的那俩字儿:“魑魅魍魉”的魍(wang)魉(liang),都是三声=w=
荀三那一瞬间的蜜汁耻感其实就类似于一直以来的乖学生第一次瞒着爹妈(?)和网友面基结果一进家门就被撞破的尴尬hhhhhh
至于感情线,大师兄不挑明是有原因的,当然不可能故意吊着小祸星看人家笑话……他有个过不去的坎儿,会在接下来要开启的紫微阁副本里揭开。再走完这个小副本就可以开启文案里的归隐双修梗啦QwQ
第32章 也执清平叩圣心
次日清晨。
这是一处极僻静的山崖, 从六华洲边疆的一座峰峦的半山腰延伸出来。因着深处得天独厚,诞生了一眼小灵泉, 滋养得周围花草十分茂密, 开着大片大片火红的凌霄仙花。
蔺负青弯腰折下一朵, 递给身旁方知渊道:“尝一尝,花蜜, 甜的。”
方知渊抱臂环胸,他情绪不好都写在脸上, 张口就是:“你前世也给姬纳尝过?”
蔺负青长叹,“没有,真没有……”
他轻轻撕下花梗,无奈凑到方知渊唇畔, “你看你, 我早说了你不要来不要来,你偏偏死拧要来;来就来罢,还弄得自己这么不痛快。”
“……”方知渊眉头跳了跳, 恶狠狠地一口把花儿叼走了。舌尖吸一下,果然是甜的。
蔺负青忍着想要弯起唇角的冲动,“消气没?下回给你拿这花儿酿酒。”
前世, 蔺负青是孤身来此。
他过惯了神仙逍遥的日子,哪怕是金桂试期间, 也想到一出是一出。见这山崖上凌霄花开得正好,便想取些花蜜入酒试试。
那一日,紫微阁粟舟恰好停靠于此地。
姬纳自舟上下来之时, 恰恰撞见白衣少年卧倒红花丛中,手擎酒盏,半醉含笑。
那时候的蔺小仙君也真是闲的没事,瞧着紫微圣子像是个不凡之人,借着三分醉意起了有趣心思,开口同他论道。
蔺负青心思玲珑通天,敢想敢说,有时候他问的东西连尹尝辛都答不出来,气愤得拿拂尘甩他。
姬纳虽然天资悟性超人,可毕竟久居深阁之内,由各大长老教养长大,性子淡漠古板,哪能转得过蔺负青那弯弯儿来?
几番唇枪舌剑的来往后,姬纳折服,视蔺负青为一见如故的至交,金桂试后便亲自引他前往紫微阁。
再往后的事情,都是一片黑沉沉的血。
蔺负青已不愿再回忆了。
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他两世百年,从未有一刻后悔过那个晚上在紫微阁的山海星辰台上做下的抉择。
因而他今日此时,才会守在这里,要与姬纳重见一面。
方知渊低头咬着花,状若不经意地道:“其实紫微阁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蔺负青无奈道:“我也没说过它好……它很坏,坏得很,行吗?”
方知渊又问:“紫微圣子对你当真那么重要?”
蔺负青轻轻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什么都没你重要。”
方知渊一窒,恼道:“我不是吃味!”
蔺负青幽幽道:“没人说你吃味啊,方仙首?”
“……”
方知渊沉默。
……好一个不打自招。
“……你呀。”蔺负青歪头去看身侧,瞥见那人闷闷地别过去的线条深邃的侧脸。
要说起来,方知渊同紫微阁,也算是深仇大恨了。
如果不是紫微阁长老将他打为需要斩除的祸星,也没有后来方家那群渣滓的惨无人道之举。
蔺负青暗想: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素来烈性的人又如何会站在这地方,干巴巴陪他等一艘紫微阁的粟舟。
这时,风的流动似乎乱了。
有阴影笼在山崖之下的远方,树从花草都染成暗色。隐约的爆鸣之声传来,像极了雷车在天际滚动。
蔺负青道:“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向对面的天空看去。
只见风云流动,一艘庞然大物自穹空徐徐浮现。修长的舰体紫光流转,比寻常仙门所用的足足大了有六七倍,远远瞧着像一座空中腾飞的小山峦。
其上遍布银雕星图,自两侧伸出的铁翅拨开云层。
三层紫金楼阁屹立于船上,日光下闪烁夺目,令人不能逼视。
是紫微阁的粟舟!
“不对。”方知渊忽然上前一步,神色冷厉下来,“粟舟为何还不减速!?”
粟舟轰鸣,烈风渐强,转眼已经逼近两人头顶。
如果姬纳要在此停驻,按照这个距离,已经要减速下降了才是!
话音未落,蔺负青的脸色已经苍白。
竟在这里出了变故!
他自然也看得出来,粟舟并没有停靠的征兆,难道今生的姬纳……不准备在此停舟了么?
可是为什么?
紫微阁素来避世,紫微圣子更是严令禁止不可涉足红尘之事。他们几个人重生回来,按理来说不会影响到姬纳的行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