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大年夜这晚,皇帝举办宫宴,人眼所见之地早已处处张灯结彩,饶是偏远如这个破殿,都依稀可闻远处的喧嚣与热闹,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坐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屋里,吃着简陋但勉强能果腹的晚餐,夏墨时心里没有落差,他也没有在母亲脸上看见任何类似于落寞或不甘的表情,她只是抬头望了望星空,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赏了会儿残缺的月和稀疏寥落的星星,抱着夏墨时这个半大的孩子,喃喃道:“你怨我吗?”
夏墨时想了想,如果是六岁时候的他听到这掐头去尾的一句话,应该作何反应?
但她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他的一句什么答案,继续低声问:“如果有朝一日,你回想起现在,会不会怪我让你一无所有?”
夏墨时仍是沉默不言,只伸出一双带有一点点小肉的手圈紧了她的脖子,闭上眼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人形颈部挂件,装作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后来,她可能以为他真的睡着了,便将他抱进了屋里,坐在他的床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她从没让他知道的话,他也在此期间,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在经过一番思绪翻飞之后,他突然发觉,其实很多时候,人之所以为人,人生之所以为人生,就是因为很多时候,都没有多余的路可供选择,既然他能够有幸重来一遭,既然迟早都是要走到那一步的,那么无论如何,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不管此路艰难与否,那也是他要选择的路了。
第四十四章
想明白之后,夏墨时睡了一个好觉,翌日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也不知是打通了哪根任督二脉,夏墨时居然想起了过些时日南疆王便会送一名皇子前来大祁当质子。
既是他国来使,依照祁安皇帝这个格外注重面子整天想着要彰显大国威仪的调性,必会出现群臣宴饮的大场面,届时,如果能够加以利用得当,或许能够成为转变他们凄楚境遇的一个契机也未可知。
也许是上天有灵,就在夏墨时还在苦恼应该何时以何种姿态出现在皇帝的面前的时候,这个契机先自己找上门来了——一个身上戴着不似大祁风格挂饰的小男孩正从溪亭桥走过,发现了坐在假山后小脸皱得跟个老头似的的夏墨时。
小男孩很是豪气地撩开下摆,岔开双腿以一种他认为最自在不拘束的姿势坐在夏墨时的对面,自来熟地问:“你是公侯之家的哪位公子,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一看这样子,虽然穿着大祁之地的衣裳,但配饰却还是保留了他们本国的风俗,他用头发丝想都可以知道,想必这小孩就是那位被送来当人质的倒霉皇子喽,身家性命被交到别人手上只为某得一时的安宁与和平,竟也能笑得如此纯粹,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这份气度,倒让夏墨时不由得有些佩服了。
“夏墨时,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们那的语言同你们的不太一样,起的名字也有些长,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大概是延绵千里、枝繁叶茂之意吧,我姓顾,你可以叫我顾延。”自称是顾延的小孩看上去略长夏墨时几岁,甚至身量还要比大皇子稍微高些。
但按理来讲,这种会被选为质子的人最大也不会超过十岁。所以,夏墨时不禁纳闷,到底是南疆的人天生就要高些还是他们夏家的血脉生来就不比别人魁梧?
不知为何,夏墨时总是能在某些时候想到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也总是对身高这件事存在莫名其妙的执念,以及深深的怨念。
甚至于,此刻在怨念的驱使下,夏墨时的嘴居然抢占先机问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你吃什么长大的能长的这么高?”
在他发问的同时,顾延也问了他一句:“姓夏,那你是皇室宗亲?”然后笑着说,“小鬼,我都九岁了,长得这样高不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儿?倒是你,为何坐在这石头上唉声叹气,闲得慌?”
可不就是闲得慌么,都有时间琢磨长不长高的问题了,不过话说回来,九岁啊,也不过就比自己大了三岁,更别提自己的灵魂都已然是个二十一岁的男子了,他居然一口一个小鬼地叫?夏墨时懒懒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没理,继续沉浸在身高的纠结当中。
顾延也没急着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夏墨时想了想,决定还是搭理一下:“你不也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他们太烦了,我昨天才到,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被拖到了你们这个皇宫里,还带我去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是要为我选一个玩伴,你是没看见他们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跪倒了一大片,说着感谢的话,脸却白得可以刷墙,还非要说高兴,骗鬼呢这是,他们乐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顾延说了半天,见夏墨时似乎还是似懂非懂,觉得他可能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听明白自己在讲什么,就主动解释道:“刚刚忘了告诉你,我是从南疆来的。”
夏墨时顾左右而言他,皱着眉问:“南疆很远吧,过来要多久,你方才说你昨日便到了,那你是在风餐露宿中度过的除夕么?”
顾延垂下了眼眸,看着夏墨时脚边一块化了一半的冰,下面露出了一点枯黄:“是啊,很远。不过以后,我大概就要长住在你们这里了,也不用考虑来回路途遥遥的问题了。”
夏墨时继续维持着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笑得明亮:“你如果不讨厌我,我可以陪你一起玩。”
顾延皱了皱鼻子:“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哪还会像你这个小萝卜头,整天就知道惦记着玩耍。”不欲在此事上多聊,顾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莫须有的灰尘,转而问道,“我很好奇,既然你说要来陪我,为何今日我却没有在大殿之上见过你,你可也是不被人喜欢的可怜虫?”
也不知他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想要戳人痛处,最后那句话被他说得格外郑重,这要是原来六岁的夏墨时听到,指不定就如他所愿哭鼻子了。
只可惜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却不是,于是他精准地抓住了一个“也”字,冷冷地反击了回去:“所以你是因为不被父母喜欢,才要来这里住的吗?”
本以为这位傲娇小爷会气得跳脚,熟料他却笑了,“是。所以,小可怜,只能劳烦你收留一下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喽。”
夏墨时一时没有搞清楚他是怎么又自己把话题转到方才被他故意岔开的话上面去了,暗自感叹了一下这顾延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这一停顿,顾延只以为他是不愿意,当即祭出一副恶霸相:“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比那些人有趣多了,起码不用天天见那帮歪瓜裂枣。而且方才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玩的。”凶神恶煞到一半,想起自己方才大大言不惭,又欲盖弥彰地说,“诚然,我并不大想玩耍,但小爷我可怜你,勉强可以舍己为人陪你一下。”
夏墨时:……我是该信了你确定不大懂我们的语言,还是该夸你词语用得不错?
不过夏墨时忖度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给这位南疆质子当玩伴对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少爷来说或许的确不是个好差事,但对于他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的法子。
大概是觉得夏墨时低头沉思的样子有种小孩故作老成的滑稽,顾延笑得更开心了,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脸上又扯了一下:“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嘛,作甚老是要皱着眉,跟个老态龙钟的小老头似的。”
手指上带着的些许冰冷的寒意,刺得夏墨时又瑟缩了一下,眼见顾某人不仅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反而还像是找了个中乐趣,打算双手并用,夏墨时终于蹭得一下弹开了,又往后退了两步,在距离顾延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看在他人眼里,大概非常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吧。
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逐渐靠近,估摸着是见这位小王子不见影踪所以出来寻人的,夏墨时还没开口说什么,一不留神就被顾延往声源的相反方向怼远了:“你住哪儿,先带我过去看一下,等下我好准备说辞。”
夏墨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双冰冷的手给怼走了,顺着夏墨时指的路往那个鬼屋一般的房子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人家逃命呢?
夏墨时原以为他只是想去躲清静,结果这人一进屋就自发地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还揣了两块许采女自己做得小点心,又拽着夏墨时往御花园而去。
见了祁安皇帝之后,夏墨时跟着顾延行了个礼,其精髓掌握得相当有分寸,不至于太无状失礼,也不像一个接受过正规礼仪训诫的人,软软糯糯地叫了声父皇,皇帝终于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面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小儿子。
“顾王子怎么同朕的小七凑到一起了?”
小七,叫得到挺亲切,要不是夏墨时本人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差点以为自己是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多宝贝的儿子呢。
但他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孺慕万分的模样,声音中喊着一分颤抖两分激动三分惶恐四份喜悦,又喊了声父皇,说话间,眼角还闪出了一点水亮的光泽,活像是一个对父亲思念已久今朝终于得见天颜的憨儿,若非方才独处时对夏墨时的小性子了解一二,顾延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相似小说推荐
-
穿成男人之后 (何奚文) 2020-04-21完结3187 2377★女穿男,穿越攻。霍轶(yì)看了一本古早狗血文,渣攻贱受那种。为了期待中的名场...
-
被渣后我风靡了娱乐圈 (清汤乌冬面) 2020-05-02完结8448 21108陈之文穿越到了一本言情逆后宫剧本中,穿成了一个炮灰小导演。书里的炮灰作为一代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