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王妃,妾身清清白白,与这人绝无半分交情!更是见都未见过!若您不信,可以请王爷出来评评理!”
侧王妃得意道:“王爷说过,内宅后院的事,他全权交由我……王妃和我处理。”
楼星环和梅姨娘的双手都被绳子捆住,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全身湿透。
梅姨娘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气急攻心,撕心似的咳了几声,更是虚弱。
侧王妃见状,挥手道:“既然梅姨娘无话可说,那就签罪状吧。”
婆子撑着伞,捧着一张纸,送到梅姨娘面前:“请吧,姨娘。”
梅姨娘看见上面有“私通”二字,抵死不从,婆子却强硬地扯过她的手。
楼星环忽然道:“侧王妃。”
“大胆!”侧王妃身边的丫鬟道,“你是侍妾生的,怎敢如此称呼你嫡母!”
侧王妃有些心虚。
以前鹿冰酝没来时,她还能自称半个嫡母。但现在,连半个都不是了。
她换了个姿势坐。
……不过现在鹿冰酝不在,她假威风一下也不为过吧。
侧王妃抬手:“你有什么话要说?”
经过一开始的冲动和愤怒后,楼星环似乎冷静了下来,小小年纪,浑身**的,站在雨中,声音也很平静:“小爹离府前和我说过,让我过两天就去履霜院住。”
侧王妃手一顿,有些慌了,很快镇定下来:“鹿公子从未和我说过这事。”
“他是私底下和我说的。”雨声噼啪中,楼星环的声音很坚定,“不信,你可以等小爹回来再问。如果他回来见不到我,后果如何,你想得出吗?”
他如此信誓旦旦,着实叫侧王妃迟疑了一会儿。又想到鹿冰酝那任性的作为,她陷入了沉思。
丫鬟低声道:“若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憋到现在才说。”
侧王妃一想,还真是。
雨水迷住了楼星环的眼睛,冰冷的水汽中,他似乎嗅到了一丝清苦的草药味,像极了鹿冰酝身上的味道。
他咬着牙,手指捏得死紧。
侧王妃终于反应过来了,怒道:“你居然敢诓我?快将这奸夫□□拉去行刑,这孽障……”
“啪”一声,紧紧关闭的大门忽然倒下。
众人一抖,往门外看去。
鹿冰酝披着白色斗篷,矜贵又清雅。止善给他打伞,可雨水还是溅到了衣角。
楼星环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这么热闹。”鹿冰酝说,“怎么不叫上我?”
侧王妃又惊又疑,起身道:“鹿、鹿公子怎么回来了?只是训诫不安分的贱妾,不敢劳烦……”
鹿冰酝凉凉地环视一圈,双手收在斗篷里:“训诫?我身边的人,你也敢训诫?”
侧王妃又惊又怕:“王妃这是何意?!”
鹿冰酝抬步走上来。
他旁边的人立刻去扶梅姨娘,给她解绑。
楼星环浑身卸了劲,却被人握着手站了起来,他呆呆地仰着头。
像是一直泡在温室暖炉里,鹿冰酝的手很暖。透过冰凉湿透的皮肤,暖意仿佛传到了楼星环胸腔里。
止善搬了张干净的椅子放到中间,鹿冰酝坐下来,楼星环就站在他身旁。
侧王妃被赶到边缘,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鹿公子!”
鹿冰酝说:“从今天起,楼星环在履霜院养着。”
侧王妃的丫鬟浑身一软。
第9章 我不嫌你
风雨渐渐小了。
侧王妃懵了片刻,随即笑道:“鹿公子,这庶子不仅出身卑贱,且梅姨娘与人偷情,证据确凿,你若把楼星环带回院里养,不就是将一个血脉不明的人当做嫡子了吗?到时候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楼星环捏紧拳头,指节发白,眼神盯着鹿冰酝。
他还未从方才鹿冰酝那句“从今天起,楼星环在履霜院养着”里缓过神来,却开始害怕鹿冰酝听信侧王妃的话。
“吱个声啊,”鹿冰酝淡淡瞥了一眼哑了的药童,“证据。”
药童伏在地上,如同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小的、小的……”
侧王妃温柔道:“你不要怕,如实说给鹿公子听,庆王府会嘉奖你。否则,包庇奸夫淫/妇,你和你的家人,在京城就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药童一震:“是,小的说,梅姨娘她……”
鹿冰酝抬手打断他的话,诚恳发问:“你这品行,哪家药铺敢用你?”
说完这句,他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言,像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止善道:“带周家药铺的人和守门的侍卫上来。”
新来的药童行了礼,开门见山道:“回鹿公子、侧王妃,他其实从没有来送过药。”
门卫也道:“是,卑职从未见过他,一向都是三少爷自己出去取药回来的。”
梅姨娘自见到鹿冰酝,就心头一松,软倒在椅子上,披着披风,心里仍惴惴不安。
此时听到有人替她辩白作证,热泪盈眶:“侧王妃听到了吗?妾身清清白白,绝无做过苟且之事。”
侧王妃拉下脸。
楼星环眼神沉沉的,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
他不是没想过找这些人来作证。
可一来,侧王妃不会让他们出面,二则,这些人也未必会因他这个小小庶子而得罪侧王妃。
而鹿冰酝可以。
楼星环垂下眼帘,衣服上的水往下滴,成了一小滩湿痕。
自己实在太弱小,什么事都要麻烦鹿冰酝。
若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楼星环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冷战。
忽然身上一暖,楼星环看过去,是鹿冰酝解下斗篷裹在他身上。
鹿冰酝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冷了?”
楼星环摇摇头,手指抓着斗篷的领子,斗篷挡住冰凉的水汽,暖和柔软。
药童还在鬼哭狼嚎。
鹿冰酝不再看他。
他着实有些恼火。如果今天没人来救楼星环,那梅姨娘势必有杀身之祸。
难怪在上一世,人人都说楼星环长大后对他的嫡母——也就是侧王妃——心狠手辣,还有流言说他将人做成了人彘送进窑子里的。
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且事出有因。
止善看了鹿冰酝一眼,道:“将这药童拖出去杖责一百,掌嘴五十。还有这火夫,空口白牙诬陷梅姨娘,送去……”
“鹿公子!就算这药童撒谎,可还有奸夫的供词!”侧王妃道,“你不能这样独断专行,府里都人都看着,都在等一个公道!”
火夫跪着走上来,满脸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悔恨的泪水:“侧王妃求你救救我!”
鹿冰酝目光深冷,凝视着门口的来人。
他道:“有什么话,找你家王爷说。”
管家推着庆王进来。
侧王妃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鹿冰酝抱着楼星环走了。越过庆王时,庆王伸手,似乎想拉住他衣角,鹿冰酝却理也不理。
楼星环越过小爹的肩膀,注视着庆王,眼珠子乌黑如墨,像是浸在水银里,莫名瘆人。
半晌,他收回目光,额头抵在鹿冰酝的肩上。
回到枫萝院,丫鬟赶紧为他们换了身衣服。
鹿冰酝替梅姨娘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才去看楼星环。
楼星环正坐在床上,捧着一碗姜汤喝。
喝完,放下碗,他才看见鹿冰酝,声音仿佛被热热的姜汤浸软了似的:“小爹。”
“嗯。”鹿冰酝走上来。
楼星环的房间很小,但整洁干净。
一天的雨送来了凉气,似乎要入秋了。
鹿冰酝坐到榻边,伸手进被窝里摸了摸。
楼星环见他这样,就知道梅姨娘无事。他穿着白色的中衣,看上去十分无害,往里面移了个位置,抓住鹿冰酝的手:“小爹冷吗?”
“没有。”鹿冰酝摇头,拿了那枚白兔玉坠出来,说,“昨天我忘记问你了,这是我给你的?”
“嗯。”楼星环点头。
见鹿冰酝想起不来,他补充道:“一个月以前,小爹曾经来为我娘治过病。这个是取药的信物。”
鹿冰酝奇怪:“那你娘怎么还没好?”
楼星环看了一眼,声音低落了下去:“小爹果真忘了。你让鹿家药房每天给我送药,可十天后,我就没再见过你的人来这儿了。”
鹿冰酝皱眉:“止善。”
他为人瞧病,从来都会按时间按剂量送药,绝不会无故推迟。
难道他手底下的人也这么不尽心的吗?
止善恰好捧着东西进来,他说:“公子,王爷方才命人搜了侧王妃的院子,搜出这些草药来。”
他手上提着五包药,纸上描着卷云。
楼星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她拦下了!”
鹿冰酝让止善退下,看着楼星环抓着被子,又怒又后悔的样子,逗他道:“怎么,想亲自去教训她?”
楼星环有些懊恼,他伸手搂住鹿冰酝的脖子,哽咽道:“我当时以为小爹嫌我麻烦,不管我了。”
鹿冰酝摸摸他柔软的黑发:“你小时候这么乖,我不嫌你。”
“小爹,你是真心想养我吗?”楼星环抿了抿唇,道,“若只是替我打不平,你不必勉强自己。”